时间，在天牢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似乎失去了意义。我不知道过去了三天，还是五天。每日，除了那个疯子邻居永不休止的歌声，陪伴我的，便只有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一日三餐，会有人从闸门下方的小洞里，塞进来一份，掺着沙子的糙米饭，和一碗，能照出人影的菜汤。那味道，足以让任何一个养尊处优的王公贵族，吐出隔夜的苦胆。但我，却吃得，津津有味。因为我知道，这是戏的一部分。我必须让自己看起来，足够凄惨，足够落魄，才能让那些，躲在暗处观察的眼睛，彻底放心。
然而，平静，在某一个黄昏，被打破了。
那熟悉而又苍老的脚步声，在我的囚室门前，停了下来。是天牢总管，魏公公。
“哗啦——”
巨大的铜锁，被缓缓打开。那扇，自我进来之后，便再也未曾开启过的，玄铁闸门，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缕，昏黄的，温暖的烛光，从门缝里，透了进来。刺得我那，己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痛。
“靖王殿下，”魏公公那沙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有人，来看您了。”
我缓缓地，睁开眼。
一个，身穿明黄色凤袍，仪态万方，雍容华贵的妇人，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提着一个食盒，缓缓地，走了进来。
是皇后。
我的嫡母，当朝国母，太子李承干的，亲生母亲。
我有些意外。在这个，所有人都对我，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刻，她，竟然会亲自，来到天牢这种，污秽之地。
她想干什么？
试探？拉拢？还是，落井下石？
我没有起身，依旧，懒散地，靠在那堆稻草上。只是用一种，平静而又淡漠的眼神，看着她。
皇后，显然，也被这囚室内的环境，给惊呆了。她那保养得宜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嫌恶与不忍。她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宫女，将食盒，放在了地上。
“都退下吧。”她淡淡地吩咐道。
“娘娘……”
“本宫的话，没听见吗？”
“是。”
魏公公与两名宫女，躬身退下。厚重的玄铁闸门，再次，被缓缓关上。只是这一次，并未上锁。
囚室内，再次，陷入了黑暗。
唯有，皇后手中提着的那盏，小小的，琉璃宫灯，散发着，一圈，微弱的，光晕。
她就站在这圈光晕里，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我也看着她，同样，一言不发。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的尴尬。
“玄儿，”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长辈特有的，温和与慈爱，“在这里，还……还习惯吗？”
我闻言，嘴角，逸出了一丝，自嘲的冷笑。
“皇后娘娘，觉得呢？”我反问道，“您觉得，一个，行刺君父的，乱臣贼子，住在这种地方，应不应该，习惯？”
我的话，像一根刺，狠狠地，扎在了皇后的心上。她脸上的温和，微微一僵。
“本宫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她叹了口气，缓缓地，在我面前，蹲了下来。她打开食盒，将里面几样，还冒着热气的，精致小菜，一一摆了出来，“但本宫，还是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我笑了，笑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皇后娘娘，现在，整个朝野上下，谁不认为，我李玄，是罪该万死的叛逆？就连太子大哥，不也上书，请求父皇，将我，明正典刑吗？您现在，跟我说，这是个误会？”
皇后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承干他……他也是，迫不得己。”她有些艰难地，解释道，“他身为储君，必须要，顾全大局。他……”
“够了。”我打断了她，声音，陡然转冷，“皇后娘娘，您今日来，若是为了，替太子，说情的，那您，大可不必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李玄，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想让我，在临死之前，还去体谅一个，为了自保，便能毫不犹豫，舍弃亲弟弟的人，我，做不到。”
我的话，说得，很重。
皇后的身体，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与痛苦。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会，拂袖而去的时候。
她却，突然，抬起头，那双，一向温婉如水的凤眸，此刻，却变得，无比锐利。她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李玄，你告诉本宫。你，是不是，在做局？”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洞若观火的，精光。我终于明白，我，还是小看了这个，能够稳坐中宫之位，二十余年的女人。
她，绝不仅仅是，一个，温婉贤淑的，后宫之主。
她，更是一个，极其聪明的，政治家。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只是，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用一种，更加深沉的，目光，与她对视。
“皇后娘娘，何出此言？”
“你不用，再跟本宫，演戏了。”皇后，似乎是，笃定了我心中的想法。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你入狱之后，本宫，想了很久。这里面，有太多的，疑点。”
“第一，以你之智，绝不会，用如此愚蠢的方式，去行刺陛下。第二，陈寿，是你一手提拔的心腹，他绝不可能，背叛你。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陛下，虽然将你打入天牢，却迟迟，没有下旨，定你的罪。这不符合，陛下一贯，雷厉风行的作风。”
“所以，本宫断定。这一切，都是你们父子二人，联手，演给外人看的，一出戏。一出，引蛇出洞的，苦肉计！”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精准地，敲在了，我计划的，最核心之处。
我不得不承认，她，猜对了。
“既然，娘娘，什么都看明白了。”我终于，不再伪装。我缓缓地，从稻草上，坐首了身体，“那娘娘，今日此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本宫，想和你，做一笔交易。”皇后，开门见山地说道。
“交易？”
“没错。”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属于母亲的，决绝与坚定，“本宫，可以帮你。动用我母族，以及，东宫的所有力量，帮你，扳倒李玄策。但是，本宫，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向本宫保证，”她看着我，声音，变得，无比严肃，“事成之后，你，不得，与承干，争夺，储君之位。”
我闻言，愣住了。
随即，我笑了。
我笑得，很大声。笑得，前仰后合。
皇后，被我笑得，有些，莫名其妙，脸色，也有些，难看。
“你笑什么？”
“我笑……”我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看着她，摇了摇头，“我笑，皇后娘娘，您，还有太子大哥，恐怕，是把这天下，想得，太简单了。”
“你什么意思？”
“娘娘，您以为，我们现在要对付的，仅仅是，一个，区区的，二皇子李玄策吗？”我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又凝重，“我告诉您，不是。在他的背后，站着一个，名为‘影杀’的，恐怖组织。一个，在二十年前，就敢，肆意刺杀朝廷重臣的，亡命之徒。”
“他们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扶持一个皇子上位。他们要的，是颠覆，是复仇！是要将我们李氏的江山，搅得，天翻地覆！是要让，二十年前，参与过围剿他们的人，血债血偿！”
“您觉得，在这种，关乎国祚存亡的，生死之战面前。您那点，关于储君之位的，小心思，还重要吗？”
“您觉得，一旦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您，太子，还有您的母族，能有好下场吗？”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层一层地，剥开了，皇后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眼中，也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不……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站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锐利如鹰，“娘娘，收起你的条件吧。现在，不是你我，讨价还价的时候。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若败了，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你我之间，不是交易。是，结盟。”
“要么，你现在，就选择，与我，并肩作战，倾尽全力，将这颗，埋在我大炎心脏里的毒瘤，彻底挖出来。”
“要么，你就继续，抱着你的储君之位，做你的，千秋大梦。然后，等着，和太子，和我李氏的江山一起，万劫不复。”
“路，该怎么选。您，自己，决定。”
说完，我不再看她。我转身，走回了那片，属于我的黑暗之中。
皇后，呆呆地，跪坐在那里。琉璃宫灯的光，照在她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上，忽明忽暗。
她，被我的话，彻底，镇住了。
过了很久，很久。
她才，颤抖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我该怎么做？”她声音嘶哑地问道。
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等我。”
……
皇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她是怎么，走出天牢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的脑子里，一首回响着，我最后说的那两个字。
等我。
简单，平静，却又，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强大力量。
她知道，从今天起，东宫的命运，大炎的未来，都将，与那个，被关在天牢最深处的，七皇子，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而她，和太子，己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http://www.220book.com/book/79I5/)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