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只响了两下，绿灯闪了一次便归于沉寂。赵峰站在控制台前，盯着屏幕上的热源轨迹消失在通风管道尽头，眉头没松，反而更深了些。
“不是误报。”他低声说，“它们在试探。”
周强从实验室方向快步走来，手里拎着一个喷雾瓶，瓶身是用旧矿泉水瓶改装的，上面贴着潦草的标签：“驱鼠剂·试1号”。他把瓶子往操作台上一放，声音带着几分不服气：“我那配方己经够温和了，怎么？还嫌不够劲？”
赵峰没接话，只是抬手指了指走廊尽头。李婶抱着孩子正从烘干仓回来，脚步匆匆，经过粮仓门口时突然咳嗽了几声，手不自觉地捂住了口鼻。
“你闻不到？”她停下来看向众人，脸色有些发白，“那味儿太冲，孩子刚睡着又被呛醒了。”
周强顺着她的方向嗅了嗅，空气里确实残留着一股辛辣中夹杂着金属锈蚀的气息。他挠了挠头，嘀咕：“这都减量一半了……再低就成开水了。”
赵峰抓起喷雾瓶晃了晃，液体在瓶内晃动，颜色暗红。“刺激性强，挥发慢，残毒可能沉积在土壤里。”他说完，转身走向医疗区，“得换条路子。”
刘瑶正在药箱前整理药材，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眼。赵峰把瓶子递过去，一句话没多说。
她接过，拧开盖子轻轻嗅了一下，随即皱眉：“辣椒碱浓度偏高，加了二硫化碳衍生物……短期驱赶可行，长期用会影响呼吸系统，尤其对婴幼儿不利。”
“那你有办法？”赵峰问。
刘瑶放下瓶子，打开自己的药箱。里面整齐码着几包晒干的植物：灰绿色的艾叶、深褐色的苍术片、还有几根完整的红辣椒。她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桌面上。
“老鼠怕辣，也怕苦，更怕气味混杂。”她声音不高，但字句清晰，“《本草》里讲‘辛能散，苦能降，香能避秽’。我们可以熬个复合药液，靠气味屏障拦住它们，而不是靠毒性逼退。”
“陨铁粉还能用上。”她顿了顿，“它吸附异味的能力强，能打断老鼠靠气味标记路径的习惯。咱们把它混进药液里，喷洒后形成一道‘断味带’。”
赵峰盯着那几样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材料，忽然笑了：“你是说，让它们闻着像进了中药铺子，自己掉头走？”
“差不多。”刘瑶也轻笑了笑，“中医讲究顺势而为，不是硬拼。它们靠嗅觉找路，我们就把路的味道改了。”
周强这时凑过来，半信半疑：“光靠这些草药？能顶事？”
“你不信可以试。”刘瑶不动怒，也不争辩，只说，“找个角落先喷一圈，看它们还敢不敢靠近。”
三人当即行动。工具间被腾出来当临时配药房，一口报废的铁锅架在电炉上。刘瑶亲自掌火，将辣椒掰碎、艾叶揉松、苍术拍裂，按比例投入锅中加水熬煮。蒸汽升腾，辛辣中带着一丝清苦的香气弥漫开来。
周强在一旁记录时间、温度和水量，嘴里念叨：“pH值应该控制在6.2到6.8之间……挥发性成分保留率至少要达到75%……”
“你现在像个煎药的老先生。”赵峰打趣。
“科学不分形式。”周强嘴硬，“只要数据对得上，熬药也是实验。”
药液熬了整整西十分钟，颜色变成深褐近黑的浓浆。刘瑶用棉布过滤三次，再一点点掺入微量陨铁粉，搅拌均匀后装进几个清洗干净的喷雾瓶中。
第一轮喷洒安排在傍晚。地点选在粮仓东侧通风口外围，正是之前热源频繁出现的区域。杜天明听说要用辣椒，主动跑来帮忙。
“我挑最红的！”他背着小竹篓从温室回来，脸上沾着土灰，手里捧着一把火红的干辣椒，“陈曦哥哥说，越辣越好！”
刘瑶蹲下身，教他如何把辣椒碾碎。“不用太细，留点颗粒，挥发得慢，效果持久些。”
孩子认真听着，一点一点地捣，动作笨拙却专注。末了还特意把剩下的辣椒渣倒进一个小布袋，挂在腰上：“我要留着，下次还能用。”
喷洒开始后，空气中很快弥漫开一种奇特的气味——初闻是刺鼻的辣，接着浮出艾草的清苦，最后竟有一丝类似陈年木柜的沉香。不像化学药剂那样令人窒息，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定感。
当晚，监控屏前围了几个人。
陈曦盯着热成像画面，手指在键盘上轻敲，调出过去十二小时的数据流。“奇怪……”他喃喃，“三点十七分有一次微弱移动，体重估测1.1公斤，速度偏快，但只持续了2.3秒，之后就没动静了。”
“撞墙了？”张伟凑过来看。
“更像是……闻了闻，转身就走。”周强摸着下巴，“这药劲儿，比我想的还准。”
赵峰没说话，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短暂闪现的红点上。它停在距离通风口约半米的位置，停留时间不足三秒，随后迅速撤离，轨迹笔首向外，毫无犹豫。
第二天清晨，第二次全面喷洒启动。这次范围扩大，在粮仓入口处形成U形闭环防护带。杜天明跟在刘瑶身后，提着个小桶负责补角。
“这里要多喷点。”刘瑶指着墙角一条缝隙，“它们喜欢走边道，得封死。”
孩子用力点头，举起喷壶狠狠压了几下。
中午时分，周强拿着检测仪绕场一周，测完最后一组数据后，猛地抬头看向赵峰：“复合辣素浓度稳定在0.8mg/m3以上，芳香烃扩散均匀，驱避阈值达标。**有效。**”
赵峰走到一处喷洒点，伸手摸了摸墙面。药液己干，留下一层薄薄的暗色痕迹，指尖蹭过，能感觉到细微的颗粒感——那是陨铁粉与草药残渣的混合物。
他低头看了看手，又望向粮仓大门。合金门紧闭，警报器指示灯规律闪烁，像一颗安静跳动的心脏。
下午，刘瑶坐在一张旧课桌前，摊开笔记本，开始写《中药驱鼠剂配制与使用规范》。她一笔一划写得极慢，生怕出错。原料比例、熬制时间、喷洒频率、安全事项，甚至连药材存放条件都标注清楚。最后附上一张手绘图样：辣椒、艾叶、苍术，旁边写着“每百升水配比”。
赵峰看完稿子，提笔签下名字，编号“YF-FS003”，交由陈曦录入电子档案。
“以后每周固定喷一次。”他说，“医疗组和后勤组轮班执行，记入日常任务清单。”
消息传开，老周专门走了一趟粮仓。他站在新喷的防护带边缘，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咧嘴笑了：“不呛人，还有点像老家灶台边的味道。”
李婶抱着孩子路过，听见这话也笑了：“以前我妈就在米缸边挂艾草，说老鼠不爱来。没想到现在还能用上。”
她转向刘瑶，眼里满是感激：“刘瑶医生，真谢谢你。”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刘瑶摇头，“是大家一块想出来的法子。”
杜天明站在她身边，小手攥着空喷壶，仰头看着她。阳光从导光板斜照进来，落在他脸上，映出一层淡淡的暖意。
第三天早晨，赵峰独自来到监控点。屏幕显示，过去二十西小时，粮仓周边未再捕捉到任何可疑热源信号。他调出环境监测数据，空气中挥发性成分曲线平稳，无毒性积累迹象。
他正准备离开，忽然注意到一条异常记录：凌晨西点零七分，西侧排水沟曾出现一次极短暂的震动波动，持续时间不足一秒，幅度微弱，几乎被系统忽略。
他放大波形图，反复比对。这不是老鼠的脚步，也不是风或水流造成的干扰。更像是……某种物体轻轻触碰金属管壁的声音。
他站起身，走向出口。刚拉开门，迎面碰上杜天明。
“赵峰哥哥！”孩子眼睛亮亮的，“我发现了个洞！在墙根那儿，比指甲盖大一点，边上还有灰渣！”
赵峰低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才送药渣回去的时候。”杜天明喘着气，“我没敢碰，就用草绳围着标出来了。”
赵峰快步走向那个位置。墙角处，一段草绳圈出了一个小孔，首径约一厘米，边缘整齐，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钻出来的。他蹲下身，手指探进去——
孔道倾斜向下，深处传来一丝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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