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宇飞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墓碑中央那张黑白照片上。
他就静静地在那里站着
他己经在这里站了多久？
一个小时？
三个小时？
还是从天亮站到了天黑？
他不知道。
偶尔有前来扫墓的路人经过，看到这尊“雕塑”，都会投来诧异的目光。
但没人敢上前打扰。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脚步声停在了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来人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他站着，任由雨水淋湿肩头。
谢宇飞没有回头。
在这世上，会用这种方式出现在他身边，并且懂他此刻心情的，只有一个人。
良久。
谢宇飞终于动了。
“你怎么来了？”
范天雷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无奈
“安然不放心你，给我打了电话。”
“我就猜到你小子肯定会在这里。”
范天雷。
代号“金雕”。
军区少将。
是谢宇飞的顶头上司，也是他亦师亦友的领路人。
两人之间的默契，早己超越了言语。
谢宇飞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那张照片。
他的手指，轻轻着墓碑冰冷的边沿，仿佛在抚摸爱人的脸颊。
“他……死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淡。
但范天雷却听懂了那平静之下，压抑着何等汹涌的波涛。
他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孙嘉豪。
那个亲手将梁思琪推下深渊的恶魔。
范天雷的眼神，闪过不易察觉的复杂。
他沉默了。
谢宇飞缓缓地转过身。
这是他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将目光从墓碑上移开。
“他没死，对吗？”
这一次，是肯定句。
范天雷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兵，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知道，这个消息对谢宇飞来说，会是怎样的残忍。
但他不能撒谎。
“宇飞，你冷静点听我说。”
谢宇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范天雷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艰难地开了口。
“半个月前，孙嘉豪在从看守所押往最高法院的途中，被一伙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劫走了。”
“孙嘉豪……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范天雷的声音越来越低。
劫囚。
武装分子。
人间蒸发。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无比清晰，也无比残酷的事实。
孙嘉豪，跑了。
那个杀害了他挚爱的凶手，在即将接受法律制裁的前一刻，逃之夭夭，至今逍遥法外。
谢宇飞那根他用理智和纪律苦苦支撑着的弦，应声而断。
他脸上的死寂，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积压了数月的仇恨，从他的胸腔里喷涌而出。
他的脸色变得阴沉得可怕。
范天雷心中一凛。
他知道，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宇飞！”
他上前一步，想抓住谢宇飞的肩膀。
谢宇飞却只是抬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孙家……”
谢宇飞的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
“是孙家剩下的那些杂碎干的。”
“我们也在怀疑，但没有证据。”
“孙氏集团在香江盘踞多年，虽然核心成员己经落网，
但其势力盘根错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们藏在暗处，想把他们连根拔起，需要时间。”
“时间？”
“我等不了了。”
“思琪也等不了了。”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那块冰冷的墓碑。
“范叔。”
他突然换了个称呼。
“你知道吗？”
“我答应过她，要亲眼看着那个畜生被执行枪决。”
“我答应过她，要带她去环游世界，去她最想去的爱琴海。”
“我答应过她……”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铁血战士，此刻，肩膀却在微微耸动。
范天雷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他只能走上前，伸出宽厚的手掌，重重地拍了拍谢宇飞的肩膀。
“我懂。”
“我都懂。”
许久。
谢宇飞的颤抖终于平息了。
当他再次转过身时，脸上所有的脆弱和悲伤都己消失不见。
“既然法律给不了她公道。”
“那就由我来给。”
范天雷的心猛地一沉。
“宇飞，你别乱来！”
“你是军人，要相信组织，相信法律！”
“相信？”
谢宇飞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我曾经信过。”
“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凶手逍遥法外，而她只能孤零零地躺在这里！”
他指着身后的墓碑，声音陡然拔高，
范天雷被他吼得哑口无言。
他知道，谢宇飞说的是事实。
这件事，是他们所有人的失职。
“宇飞，我知道你恨。”
“但孙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们背后……”
“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他们背后是谁。”
“我也不在乎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我只知道，血债，必须血偿。”
范天雷看着他，眼神无比挣扎。
理智告诉他，必须阻止谢宇飞。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好的兵，走上一条不归路。
但情感上，他却无比理解谢宇飞此刻的心情。
如果换做是他，恐怕会比谢宇飞更加疯狂。
“给我三天时间。”
范天雷最终做出了让步，
“我再去向上面申请，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
就算是把整个东南亚翻个底朝天，也一定把孙嘉豪给你揪出来！”
“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承诺。”
“你现在跟我回去，我们详细的讨论一下。”
然而，谢宇飞只是摇了摇头。
“不用了。”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随手扔在地上。
外套的内侧，挂着他的军官证。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闪亮的肩章，放在了范天雷的手中。
范天雷看着手中的徽章，
“你……！”
“从现在起，我只是，梁思琪的男人。”
“一个，来讨债的男人。”
“谢宇飞！”
“你忘了你的使命吗？你忘了你穿上这身军装时的誓言吗？”
“我的使命，就是保护我爱的人。”
“可我……没做到。”
“至于誓言……”
“等我杀了孙嘉豪，我会去军事法庭，领我该领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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