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的话，带着五年积压的重量，一个字一个字地砸下来。
谢宇飞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似乎想说什么。
却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安然看着他。
“谢宇飞，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飞龙队长吗？”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谢宇飞，去哪了？”
“你告诉我！”
她上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去抓他的衣领。
却又猛地顿住了。
她的手，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她收回手，转而指了指他身上。
“你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吗？”
“躲在这个没人认识你的角落里，浑浑噩噩地混日子？”
“你对得起谁？”
“你对得起牺牲的梁思琪吗？！”
最后这个名字，像是点燃了炸药的引信。
谢宇飞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骤然抬起头。
“闭嘴。”
他的声音很冷。
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安然却不怕。
或者说，她等的就是他这个反应。
一个没有反应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那说明，他的心，己经死了。
“我不！”
“我就要说！”
“梁思琪要是还活着，看到你现在这个鬼样子，她会怎么想？”
“她用命换来的，就是你这样一个连自己都放弃了的懦夫吗？！”
“你……”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安然的手腕。
安然疼得闷哼了一声，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但她依旧没有退缩。
死死地回瞪着他。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还是谢宇飞先松了手。
他颓然地垂下手臂。
转过身，避开了安然的视线。
“过几天……”
“就是她的祭日了。”
安然愣住了。
所有准备好的话，瞬间都堵在了喉咙里。
原来……
是这样。
原来，他不是不在意。
他只是把所有的伤痛，都埋在了最深的地方。
“这几年，我去过很多地方。”
谢宇飞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爬过雪山，走过戈壁，也到过最南边的海。”
“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听过各种各样的故事。”
“一开始，我只是想逃。”
“逃得越远越好。”
“后来我发现，有些东西，是逃不掉的。”
他顿了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跑了五年，吃了五年的苦，最后才明白一个道理。”
他缓缓转过头，重新看向安然。
“人生，其实就是不断学习告别的过程。”
安然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任何安慰的话，在这样沉重的现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谢宇飞没有再看她。
他的目光，穿过她，望向了更远处的夜空。
但他的眼神，却仿佛穿透了这层光幕，看到了那片深邃的宇宙。
在那里。
似乎有一张温柔的笑脸，正在静静地看着他。
谢宇飞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安然看着他脸上的这个笑，心里却是一阵绞痛。
她宁愿他发火，宁愿他咆哮。
也不想看到他这副模样。
这说明，他己经接受了现实。
接受了那个他永远也回不去的过去。
也接受了这个，他并不想要的现在。
“归队吧。”
安然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大家……都在等你。”
谢宇飞没有回答。
只是深深地看了安然一眼。
然后。
他转过身。
迈开步子，朝着巷子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安然站在原地，没有去追。
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需要时间。
她能做的，只有等。
就像过去的五年一样。
……
谢宇飞漫无目的地走着。
安然的那些话，在他心里来回搅动。
他何尝不想回去。
何尝不想念那些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
可是……
他回不去了。
当年的飞龙队长，己经死在了五年前那场爆炸里。
活下来的。
只是一个叫谢宇飞的，懦夫。
一个连自己心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废物。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巷子口。
一阵浓郁的孜然和炭火混合的香气，钻入鼻腔。
是一家露天的烧烤摊。
几张简单的折叠桌，配上塑料凳子，坐满了三三两两的食客。
划拳声，嬉笑声，酒瓶碰撞的清脆声，交织在一起。
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一个廉价的蓝牙音箱里，正放着一首有些年头的老歌。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是《一生有你》。
谢宇飞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那熟悉的旋律，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无数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他还记得。
那年夏天，他和梁思琪第一次约会，在大学城的露天电影院。
放的就是这部电影。
电影散场后，他载着她穿过种满梧桐树的街道。
她坐在后座，双手环着他的腰，把脸轻轻贴在他的背上。
她就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哼着这首歌。
那时候的他们，以为一生，真的很长。
长到可以一起看遍世间所有的风景。
长到可以把彼此的黑发，都熬成白雪。
可谁能想到。
一生，原来也可以那么短。
短到，连一句“再见”，都来不及说。
谢宇飞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仰起头，逼退了那股酸涩的潮意。
初识不知曲中意。
再听……己是曲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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