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歌站在原地，没动。
她看着眼前这片白色的海洋，看着那些匍匐在地的骸骨，空洞的眼眶中，幽蓝的魂火都在朝着她的方向摇曳。
仿佛在朝拜它们唯一的神。
“一支军队？”
凤九歌在脑中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吵死了。”夜无烬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带着几分嫌弃。“一帮没有脑子的骨头架子，连炮灰都算不上，要来干嘛？”
“它们在怕我。”凤九歌陈述一个事实。
不，不是怕。
是臣服。
她能感觉到，从每一团魂火中，都传来一道微弱的意念，连接着她的神魂。
只要她想，一个念头，就能让它们彻底化为齑粉。
“你吞了那只大块头的魂火，你的身上就有了这片埋骨之地的‘印记’。它们把你当成了新的王。”
夜无烬解释道，语气依旧漫不经心。
“对它们来说，你就是行走的能量源，跟着你，它们的魂火才不会熄灭。”
凤九歌懂了。
说白了，她现在就是个移动的信号基站。
她抬起手。
西周的魂火，随着她手抬起的动作，猛地明亮了几分。
她勾了勾手指。
“起来。”
“咔嚓——”
离她最近的那个骸骨战士，僵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它空洞的下颚骨上下开合，发出一阵无意义的摩擦声，像是在回应她的命令。
“咔嚓！咔嚓！咔嚓！”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成千上万的骸骨，从匍匐的状态，重新站立。
它们站得笔首，不再像之前那样混乱无序，而是排列成了一个个整齐的方阵。
白色的骨海，变成了一片白色的森林。
它们静静地站着，等待着新主人的命令。
“还挺壮观。”凤九歌扯了扯嘴角。
“无聊的把戏。”夜无烬催促道，“别浪费时间了，你的孩子，可等不了多久。去那座黑山。”
凤九歌眼神一凝。
她没再看这支“军队”，转身，朝着那座高耸的黑色山峰走去。
她一动。
身后的千军万马，也动了。
“咚。咚。咚。”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汇聚成一股沉闷的洪流，震得地面都在微微发颤。
凤九歌在前面走，骸骨大军在后面跟。
她走得不快，像是在散步。
身后的军队，也保持着与她相同的速度，不远不近。
这片埋骨之地很大。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的景象终于开始变化。
暗红色的土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冒着灰色雾气的沼泽。
沼泽里看不到水，只有一片片黑色的泥潭，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那些灰色的雾气，带着一股刺鼻的酸腐味道。
“滋啦……”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骸骨战士，一只脚踏入了灰色雾气的范围。
它那坚硬的腿骨，就像被扔进了王水的蜡烛，瞬间冒起一阵白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融化。
那个骸骨战士的动作顿住了。
半秒之后，它剩下的身体，也全部被雾气笼罩。
“哗啦。”
一堆黑色的残渣，掉进了泥潭里，连个泡都没冒出来。
凤九歌停下脚步。
她身后的骸骨大军，也齐刷刷地停下。
“这雾，能腐蚀骨头。”凤九歌皱眉。
“何止是骨头。”夜无烬的声音响起，“这叫‘蚀魂瘴’，连神魂都能腐蚀。你的这帮骨头架子，一个都过不去。”
凤九歌看着眼前这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沼泽。
想要到达那座黑山，这里是必经之路。
“它们过不去，我能过去。”
凤九歌说着，抬脚就要往前走。
她的烬骨魔凰体，不怕这种腐蚀性的东西。
“我劝你别这么自信。”夜无烬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一丝郑重。
“这东西最麻烦的，不是腐蚀。而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
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从雾气深处传了出来。
“娘……娘亲……我好痛……”
凤九歌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个声音……
是她的孩子！
是她被凤家夺走，放在天凤山禁地里的那颗蛋！
她能感觉到，那颗被她抱在怀里的黑色兽蛋，也开始微微发热，像是在回应雾气里的哭声。
“别去！”夜无烬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是假的！这是幻觉！”
凤九歌当然知道是幻觉。
可那声音太真实了。
那股虚弱、痛苦、求救的意念，跟她之前通过血脉感应到的一模一样。
“凤九歌！你敢耍我！”
又一个声音响起。
是凤瑶光的。
尖锐，怨毒。
凤九歌回头，灰色的雾气中，凤瑶光那张扭曲的脸，若隐若现。
她的胸口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正指着凤九歌，疯狂地咆哮。
“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一切！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大胆妖女！竟敢在皇城放肆！来人！给朕拿下！”
皇帝慕容镇的脸，也浮现出来。
一张张她憎恨的，熟悉的脸，在雾气中不断闪现。
他们都在咒骂她，咆哮着要将她置于死地。
凤九歌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闭嘴。”
她低声吐出两个字。
混沌之力在她体内运转，一股灰色的能量，将她全身包裹。
那些幻象，瞬间消散了。
“娘亲……救我……我好饿……”
孩子的哭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凄惨。
凤九歌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
她抬脚，就想冲进雾里。
“蠢货！”
夜无烬一声怒喝，在她的识海中炸响。
“你忘了你是谁了吗？忘了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吗？”
“你的孩子在等你救他！你现在冲进去，被这蚀魂瘴困死，谁去救他？”
“用你的脑子想想！这点小把戏，都看不穿吗！”
凤九歌的脚步，硬生生停在了沼泽边缘。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底那丝焦躁，己经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你说得对。”
她转身，看向身后那片密密麻麻的骸骨大军。
“这玩意儿，好像也不是全无用处。”
她抬起手，指向前方的灰色沼泽。
一个冰冷的命令，通过神魂连接，传递给了每一个骸骨生物。
“过去。”
没有丝毫犹豫。
站在第一排的骸骨方阵，迈开了脚步。
它们整齐划一地，走向那片代表着消融与死亡的灰色雾气。
“滋啦……滋啦……”
腐蚀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排排的骸骨，走进沼泽，化作一堆堆的残渣，沉入泥潭。
后面的骸骨，没有停顿，继续跟上。
它们就像最忠诚的士兵，用自己的身体，去执行王的命令。
哪怕，那命令是去死。
“你在干什么？”夜无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解，“用它们填出一条路来？这沼泽大得很，你把这些骨头全填进去，也未必够。”
“谁说我要填路了？”
凤九歌看着那些前赴后继的骸骨，眼神平静。
“你不是说，这雾气连神魂都能腐蚀吗？”
“那它，也算是一种能量吧？”
随着骸骨不断被腐蚀，凤九歌能感觉到，自己与它们之间那微弱的神魂连接，并没有立刻断开。
一股股驳杂、混乱的死亡能量，顺着那些连接，倒灌回她的身体。
这些能量，刚一进入她的经脉，就被混沌之力碾碎、吞噬、转化。
“你在……吞噬这片沼泽的力量？”
夜无烬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惊讶。
“它腐蚀我的‘士兵’，我吞掉它的力量。”凤九歌说得理所当然，“很公平。”
她的烬骨魔凰体，本就能吞噬万物。
之前吞噬那只骸骨巨人的魂火，让她对这种能力的运用，更上了一层楼。
这些骸骨是她力量的延伸。
蚀魂瘴腐蚀它们，就等于在攻击她。
她自然可以顺着这条攻击的“线路”，反过来吞噬对方。
骸骨大军，依旧在源源不断地走进沼泽。
凤九歌闭上眼。
她能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带着腐蚀性的阴冷能量，正通过无数条管道，涌入她的身体，然后被丹田气海中的混沌之力磨盘，碾成最精纯的养料。
她体内的力量，在以一种缓慢但坚定的速度，增长着。
同时，她怀里的那颗黑色兽蛋，也开始主动吸收起这股力量。
蛋壳表面的纹路，变得越来越亮。
不知过了多久。
当最后一排骸骨战士，也消失在沼泽中时。
笼罩在沼泽上方的灰色雾气，明显变淡了许多。
凤九歌睁开眼，吐出一口带着灰色的浊气。
她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壮大了几分。
“走吧。”
她抬脚，踏入了沼泽。
这一次，那些灰色的雾气，像是遇到了克星，纷纷避让开来。
孩子的哭声，没有再响起。
凤九歌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穿过了这片广阔的沼泽地。
沼泽的尽头，是坚实的黑色岩石地面。
而那座高耸入云的黑色山峰，就矗立在眼前。
近了看，才发现这座山有多么庞大。
整座山，仿佛是由一整块黑色的晶石构成，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一丝杂质。
一股苍凉、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山脚下，摆着一个孤零零的王座。
那王座同样由黑色晶石雕刻而成，样式古朴，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一个同样由黑色骨骼组成的骸骨，正静静地坐在王座上。
它和之前那些白色的骨头架子完全不同。
它的骨骼，黑得深邃，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
它的身上，没有魂火。
空洞的眼眶，对着凤九歌的方向。
在它的膝盖上，横放着一柄黑色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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