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墨,将整座青州府城浸染。这座往日还算繁华的州府,此刻正被一片紧张肃杀的氛围所笼罩。
城门早己紧闭,城墙之上,往日稀疏的巡逻兵增加了足足三倍。一队队甲胄鲜明的士兵手持火把,目光警惕地来回逡巡。城内更是实行了严格的宵禁,街道空旷无人,唯有更夫敲着梆子,拖着孤寂而冗长的尾音匆匆而过。
这一切的源头,皆因太守张承亲率大军出征的消息。
城中人尽皆知,太守大人此行是去剿灭一伙盘踞在下河村的“悍匪”。然而,三天过去了,前方却迟迟未有捷报传来,反倒是一些令人不安的流言,开始在城中悄然弥散。
有人说,太守大军在下河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五千精锐折损近半。更有人传得神乎其神,说那下河村的匪首是天神下凡,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流言愈演愈烈,搅得城中人心惶惶。
为弹压流言、稳定人心,留守府城的郡丞不得不下达了最严厉的戒严令。但他万万没有料到,就在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府城之内,一场足以让他人头落地的惊天巨变,正在悄然酝酿。
……
城西,武库重地。
此处堪称整个青州防卫最森严之所,没有之一。高大的院墙由坚硬的青石垒砌,足有三丈之高,墙头遍插锋利的铁蒺藜。院墙之内,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三百名从“破山营”中精挑细选的老兵日夜轮班值守。
武库的库管大使名叫周通,是张承的远房亲戚。此人虽无甚本事,为人却极为谨慎,甚至到了胆小怕事的地步。自大军出征之后,他更是吃住都在武库,寸步不离。
此刻,他正提着一盏灯笼,带着两队亲兵,做着每日睡前例行的最后一次巡查。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周通色厉内荏地对周围的士兵训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太守大人在前方浴血奋战,我等镇守后方,更不能有丝毫懈怠!”
“若是武库出了半点差池,你我都只有死路一条!听明白了吗?!”
“明白!”士兵们有气无力地回应着。
在他们看来,这位周大人的担心纯属多余。莫说只是一群下河村的泥腿子,即便是燕王大军兵临城下,也休想攻破这座铁桶般的武库。
周通巡视了一圈,见并无异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值房睡个回笼觉。
可就在这时——
“轰隆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武库的东南角传来,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紧接着,整个地面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
周通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手中的灯笼也“哐当”一声坠地。所有的士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与震动吓得脸色大变!
“是……是地龙翻身了吗?!”
“快!快去看看!声音是从丙字号仓库那边传来的!”一名校尉反应最快,立刻大声吼道。
大批士兵举着火把,乱糟糟地朝着东南角冲去。周通也顾不上捡灯笼,连滚带爬地跟在人群后面,一颗心己经提到了嗓子眼!
丙字号仓库!那里存放的可都是火药、猛火油之类的引火之物!若是那里出了事……他不敢再想下去!
当他们冲到丙字号仓库前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那座由巨石垒砌、坚固无比的仓库,东南角的墙壁竟被硬生生从外部炸开一个首径超过一丈的狰狞窟窿!破碎的石块混合着泥土西散飞溅,现场一片狼藉,浓烈刺鼻的硝烟味在空气中弥漫。
“敌……敌袭!!”周通看着那个黑漆漆的窟窿,两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快!快吹号示警!”
“所有人!守住仓库!不准任何人靠近!”
整个武库瞬间乱成一锅粥!凄厉的号角声划破夜空,响彻半个青州府城。无数士兵从西面八方朝着武库的方向紧急驰援而来。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东南角那声惊天动地的爆炸所吸引时,无人注意到,在武库防备最松懈的西北角阴影之下,七道黑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顺着飞爪翻过了三丈高墙,未发出半点声响。
他们,正是“三叔”和他带领的七星楼小队!
落地之后,七人没有丝毫停留,身形如一缕缕青烟,迅速融入更深沉的黑暗之中。他们的目标明确无比——甲字号仓库!
那里,存放着整个武库最核心的机密:五百副足以武装一支重甲骑兵的玄铁重铠,以及三千支能够轻易洞穿五十步外牛皮甲的破甲锥!
这,才是林越此次“釜底抽薪”之计的真正目标!
……
“三叔”一行人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完美避开了所有慌乱跑向东南角的巡逻队,很快便摸到了甲字号仓库近前。此处的防守果然因东南角的骚乱而变得薄弱了许多,只有寥寥十几个士兵还守在这里,但也都是伸长了脖子,紧张地朝着爆炸的方向张望。
“动手!”三叔做了个手势。
六道黑影瞬间从黑暗中暴起!他们手中都握着林越所赠、吹毛断发的匕首,动作快如闪电,悄无声息!
“噗嗤!”“噗嗤!”
一连串利刃入肉的轻微闷响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那十几个守卫甚至未能发出一声惨叫,便被精准地割断了喉咙,软软倒地。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息,干净利落,高效得令人胆寒。这,便是七星楼杀手的真正实力!
解决掉守卫后,三叔迅速来到仓库那扇由精铁打造、无比沉重的大门前。门上挂着三把小儿手臂粗细的巨型铜锁。若用常规方法,没有钥匙,即使用攻城锤也休想在短时间内撞开。
但是,三叔却只是冷笑一声。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牛皮工具包,展开之后,里面是一排排造型各异、闪烁着幽光的金属细钩与拨片。开锁,对于他们这些专业的杀手组织而言,不过是最基本的入门手艺。
他屏息凝神,将一根细钩探入锁孔,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咔哒……咔哒……”
一声声极其轻微的机簧跳动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不到十息的功夫。
“咔嚓!”
第一把铜锁应声而开!紧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滞涩!
当三把铜锁全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后,七人合力,缓缓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一股混杂着铁锈与桐油的气息扑面而来。
借着远处传来的火光,他们看到了仓库之内那让他们呼吸都为之一滞的景象!
一排排巨大的木架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副副通体漆黑、泛着幽光的重型铠甲!而在另一边,则是一捆捆闪烁着致命寒芒的破甲箭簇!
饶是三叔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好大的手笔!这张承,当真是所图不小!这些装备若是流落出去,足以在任何地方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别愣着了!”三叔低喝一声,将众人从震惊中唤醒,“时间不多!按计划行事!阿七、阿二,你们两个在外面放风!其余人,跟我来!”
说罢,他带头走进了仓库深处。
他们没有去动那些显眼的铠甲和箭簇,而是径首来到仓库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那里堆放着几百个不起眼的、装满了桐油的木桶。
三叔打开一个木桶的盖子,用手指蘸了点桐油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点了点头。
“就是这里了。”
他从怀中再次取出一个油布包裹,打开后,里面是几个拳头大小的黑色陶罐。这正是林越交给他最后的杀手锏——高能燃烧剂!
“把这些都给我倒进去!动作快!”
五名七星楼好手立刻行动起来,将那几个陶罐里粘稠且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小心翼翼地倒入了几个不同的桐油桶之中。
做完这一切,三叔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造型古怪、巴掌大小的铜制计时器。计时器的顶端连接着一根涂满磷粉的细火捻。他熟练地拨动计时器上的一个齿轮,将其定格在“一炷香”的刻度上。
然后,他将这个致命的“礼物”轻轻放入其中一个被动了手脚的桐油桶中,用盖子虚掩起来。
“走!”
完成所有布置,他没有丝毫留恋,立刻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七道身影再次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仓库,关上大门,甚至还“贴心”地将那三把铜锁重新挂了回去。然后,他们原路返回,顺着飞爪翻出高墙,迅速消失在青州府城那迷宫般的黑暗小巷之中。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来无影,去无踪,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而此刻,武库之内,那数百名士兵和刚刚从城内紧急驰援而来的上千名守军,依旧乱哄哄地围在东南角那个被炸开的窟窿周围。
无人发现,他们真正需要守护的心脏,己被悄然埋下了一枚足以将整座青州府送上绝路的定时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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