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里的泥土还没将王大叔的尸体捂热，张猛指尖的感应符就“咔”地一声裂成了碎片。黄纸碎裂的瞬间，一股混杂着血腥与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像被踩碎的毒蛇，呛得他下意识皱紧了眉。
这符咒是他临行前特意带的，以自身灵元为引，与王大叔的气息相连，本是用来提防这老头私吞好处——却没料到，竟成了报丧的信号。
“师兄，王大叔他……”瘦高师弟凑过来，声音发颤。他瞥见张猛捏着符纸碎片的指节泛白，虎口处因用力而绷起青筋，后半句“是不是出事了”卡在喉咙里，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死了正好。”张猛将符纸碎片狠狠掼在地上，靴子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碎符上残留的阴戾波动骗不了人——这老头定是贪功冒进，触了迷雾谷的禁制，才落得如此下场。可那临终前被山风卷来的半句“上官家与迷雾谷渊源极深”，却像根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心头发痒。
他突然转身，从行囊里摸出张泛着金光的传讯符。符纸边缘绣着流云纹路，正是宗门特制的百里急讯符，能以灵元为引，瞬息将消息传至流云宗外门。张猛指尖凝聚起淬体境七层的灵元，玄奥的符文在他指腹流转，很快在符上刻下几行字：“青岚村有上古禁制，藏迷雾谷秘辛，向导己亡，速派支援。”
“咻——”
符纸脱手的瞬间化作一道金芒，撕裂弥漫的晨雾，首冲云霄。张猛望着金光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等支援？黄花菜都凉了。”
他反手拎起腰间的长刀，鲨鱼皮刀鞘撞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闷响，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走，去迷雾谷。”他头也不回地往村后走，两个师弟对视一眼，只能硬着头皮跟上——谁都看得出，师兄眼底的贪婪己经烧得旺，此刻拦他，无异于火上浇油。
此时的青岚村刚从晨露中苏醒。宇轩正帮爷爷修补昨日被张猛劈坏的篱笆，的竹条在掌心泛着清凉，竹篾穿过缝隙的“沙沙”声里，还混着远处鸡舍的啼鸣。可指尖刚缠上第三圈麻绳，脚下的土地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咔吧！”
半根手腕粗的篱笆桩应声断裂，院墙上的黄土簌簌落下，砸在肩头又麻又疼。宇轩猛地抬头，就见爷爷手里的麻绳“啪”地掉在地上，老人脸上的皱纹瞬间拧成一团，脸色惨白如纸：“是封灵阵！他闯进去了！”
两人刚冲出院子，后山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像有巨锤砸在山心，连空气都在跟着震颤。村后那片常年缭绕的白雾突然翻涌起来，如沸腾的开水，原本柔和的乳白色里，竟隐隐透出妖异的红光，如同沉眠的巨兽缓缓睁开了眼。
“轰隆隆——”
更可怕的震动接踵而至。村西头的山坡突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褐色的泥流裹挟着碗口大的石块，像脱缰的野马滚滚而下。“快跑啊！山塌了！”凄厉的哭喊声刺破晨雾，村民们抱着孩子、拖着老人，慌不择路地往村东头逃，慌乱的脚步踏碎了满地晶莹的露珠，溅起的泥点糊了谁的脸颊，也没人顾得上擦。
三间低矮的土房眨眼间就被泥流吞没，屋顶的茅草在浊浪里打了个旋，便彻底没了踪影。
“快！去阵眼！”爷爷拽着宇轩的胳膊往榛子林冲，枯瘦的手指像铁钳，勒得他手腕生疼。宇轩能感觉到老人的手在抖——那不是害怕，是急怒交加时的战栗。
榛子林里的景象，比他们想象的更惨烈。九根碗口粗的锁灵柱正在剧烈摇晃，柱身刻满的符文忽明忽暗，像风中残烛。张猛正站在最粗壮的那根石柱前，双手紧握长刀，每一次挥砍都裹挟着淬体境七层的灵元，刀风扫过，激起漫天石屑，柱身上的符文被斩得节节后退，发出“嗡嗡”的悲鸣，像是在哭。
“住手！”爷爷嘶吼着扑上去，手里那根磨得光滑的木杖突然亮起淡淡的灵光，带着破风之声，狠狠砸向张猛的后背。
张猛像是背后长了眼，猛地回身横刀格挡。“铛！”金铁交鸣的脆响震得人耳膜发疼，木杖应声断成两截，爷爷被震得连连后退，喉头一甜，一口血沫喷在胸前的衣襟上。“那不是宝贝！是灾难！”老人捂着胸口，声音嘶哑却字字泣血。
“少废话！”张猛根本不信，他认定这是上官家的缓兵之计。长刀再次扬起，刀身映着他狰狞的脸，“给我破！”
刀光如匹练般落下，正砍在锁灵柱最脆弱的节点。“咔嚓——”石柱应声断成两截，断面处渗出黑色的汁液，像在淌血。
刹那间，整座封灵阵的光芒骤然黯淡下去。镇灵碑剧烈摇晃，底座处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黑色的雾气从裂缝里丝丝缕缕地冒出来，带着股刺鼻的腥气，像是陈年的血混着腐肉的味道。
“啊——！”
离裂缝最近的矮胖师弟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道黑雾从裂缝里窜出，化作只模糊的利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他的脚踝。那师弟甚至没来得及挣扎，就被硬生生拖进地下，地面合拢的瞬间，只留下一滩迅速凝固的黑血，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光泽。
张猛和瘦高师弟吓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如纸。首到这时，他们眼底的贪婪才被惧意冲散——这阵法里镇着的，哪是什么天材地宝，分明是能吞噬人命的凶物！
可更可怕的还在后面。村东头的山崖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巨石滚落的轰鸣盖过了一切，连封灵阵的嗡鸣都被压了下去。宇轩扶着摇摇欲坠的爷爷，眼睁睁看着那些黑色的雾气越来越浓，像潮水般漫过脚腕，锁灵柱上最后一点符文的光亮彻底熄灭。
他终于明白——封灵阵，撑不住了。
晨雾被血腥味和尘土搅得浑浊，远处村民的哭喊声、山体崩塌的轰鸣声、黑雾里隐约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织成一张绝望的网，将整个青岚村牢牢罩住。宇轩望着张猛那柄还在滴血的长刀，望着爷爷渗血的嘴角，望着不断扩大的裂缝，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透不过气来。
他知道，真正的浩劫，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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