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带着人骂骂咧咧地消失在巷口后，百草堂里静得能听见药末从柜顶簌簌落下的轻响。阳光透过被踹破的门板，在满地狼藉中投下歪斜的光斑，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药尘与血腥气——那是陈医师方才被震伤时咳出的血沫，染红了半片散落的甘草。
“师父！”苏灵儿最先回过神，扑到陈医师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带着哭腔，“您怎么样？我去拿止血散！”
“无妨……”陈医师摆了摆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望着宇轩的背影，眼神复杂得像浸在药汤里的药材，有震惊，有感激，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方才那一幕仍在眼前：淬体境八层的李虎挥链时的劲风几乎要掀翻药铺，这少年却像片柔韧的苇叶，在铁链的缝隙里辗转腾挪，最后那记劈砍看似寻常，却精准地落在李虎手腕的“阳溪穴”上——那是淬体修士灵力运转的薄弱处，若非对人体经脉了如指掌，绝难做到。
宇轩正扶着墙喘息，方才硬接李虎那一链的肩膀己肿起老高，粗布衣衫下渗出暗红的血渍。他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时，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紧绷：“陈医师，您没事吧？”
“该说没事的是你才对。”陈医师被苏灵儿扶到竹椅上坐下，目光落在宇轩渗血的肩头，语气郑重，“小兄弟，今日若非你出手，老夫这把骨头怕是要被那恶徒拆了，灵儿她……”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大恩不言谢。老夫陈默，还未请教小兄弟高姓大名？”
“晚辈宇轩。”宇轩拱手回礼，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他眉头微蹙，“举手之劳，陈医师不必挂怀。”
“宇轩……”陈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听灵儿说，你是来黑风城寻亲的？”
宇轩点头，想起之前对苏灵儿的说辞，便顺势道：“家遭变故，亲人失散，如今还没寻到下落，暂时确实无处可去。”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药铺角落堆着的柴薪，还有晒药架上半干的艾草，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这些天在城里风餐露宿，夜里只能蜷缩在破庙角落，此刻闻着药铺里熟悉的草木香，竟生出几分恍惚的安稳。
陈默沉默片刻，目光掠过正在收拾碎瓷片的学徒们，又落在宇轩磨破的草鞋上，心里己有了主意。他撑着扶手站起身，走到宇轩面前，拍了拍他未受伤的左肩，语气诚恳得像熬了多年的药汤：“百草堂虽小，却也能添双碗筷。宇轩小兄弟，若是不嫌弃，不妨暂时留下帮忙？”
宇轩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看这院子里的柴薪，总需人劈；采回来的草药，也得有人翻晒；还有这前堂的杂院，每日都要打扫。”陈默指着后院的方向，那里堆着半垛青柴，斧柄被磨得锃亮，“活计是杂了些，却能换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三餐温饱也能管够。等你寻到亲人，再做打算，如何？”
苏灵儿正用布巾擦拭药案上的血迹，闻言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沾了晨露的星辰：“是啊宇轩大哥！留下吧！后院柴房空着，我这就去给你打扫出来！”她手里的布巾都忘了放下，转身就要往后院跑，被陈默一把拉住。
“急什么。”陈默笑着瞪了她一眼，又看向宇轩，“小兄弟不必急着答复，先养伤要紧。”
宇轩望着陈医师温和的眼神，又看了看苏灵儿脸上真切的期待，心头像被温水漫过，那些天在黑风城感受到的冷硬与戾气，似乎都被这药香里的善意融化了几分。他一路从青岚村逃来，早己厌倦了颠沛流离，百草堂的药香、宇轩踏天录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宇轩踏天录最新章节随便看！陈医师的宽厚、苏灵儿的热忱，像一剂安神的良药，让他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下来。
“多谢陈医师收留。”宇轩郑重地拱手，声音因激动有些发哑，“晚辈定会尽心尽力，绝不偷懒。”
“好，好！”陈默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对旁边一个正在捡拾散落药材的中年学徒道，“阿贵，带宇轩小兄弟去后院柴房，找床干净被褥，再取些‘活血散’来。”
“哎！”阿贵应声，放下手里的药草，领着宇轩往后院走。
穿过前堂的侧门，便是个方方正正的小院。墙角的老槐树歪歪斜斜地伸着枝丫，树荫下晾着几排竹匾，里面摊着切成薄片的天麻，泛着淡淡的黄。柴房在院子最里头，是间矮矮的土坯房，门是用几块木板钉的，上面挂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
阿贵打开锁，推开门笑道：“宇轩兄弟，委屈你了，暂时先住这儿。里面有张木板床，我去给你抱床新晒的被子。”
宇轩走进柴房，里面果然干净，墙角堆着些干燥的艾草，想必是用来防潮的。木板床上铺着层稻草，虽简陋，却比破庙里的石板地舒服多了。他刚要转身道谢，就见苏灵儿端着个粗瓷碗跑了进来，碗里盛着冒着热气的米粥，上面还卧着个荷包蛋。
“宇轩大哥，快趁热吃。”她把碗递过来，脸颊红扑扑的，“刚才忙得忘了，你肯定饿了。这是我用自己的月钱买的鸡蛋，快吃吧。”
宇轩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热，心里暖得发涨。他这才想起，自己己有两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多谢灵儿姑娘。”
“不用谢。”苏灵儿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等你伤好点，我教你认草药吧？像这种‘活血散’，得用黄酒调了敷才管用，弄错了反而会发炎。”
宇轩点点头，嘴里的米粥软糯香甜，混着蛋香滑入喉咙，熨帖得像是回到了青岚村——那时爷爷也总在他劈柴累了时，端来一碗这样的热粥。
正吃着，陈默提着个药箱走进来，身后跟着阿贵，手里捧着捆新被褥。“把粥放下，先处理伤口。”陈默打开药箱，取出瓶墨绿色的药膏，“这是‘续筋膏’，用三七和血竭熬的，专治跌打损伤。”
他小心翼翼地剪开宇轩肩头的衣衫，伤口周围的皮肤己泛出青紫，渗血的地方黏着布丝。陈默用温水洗净伤口，再将药膏均匀地涂上去，动作轻柔得像在调制珍贵的丹药。“李虎的铁链淬过蛮力，虽没伤着骨头，却震伤了经脉，得敷三天药才能消肿。”
宇轩忍着疼，低声道：“给陈医师添麻烦了。”
“你救了我们师徒，这点事算什么。”陈默摆摆手，又叮嘱道，“这三天你先歇着，劈柴晒药的活有阿贵他们。等伤好了，再慢慢学。”
苏灵儿己帮着铺好了床，把晒干的艾草铺在稻草下，散发出清苦的香气：“宇轩大哥，这艾草能安神，晚上能睡好点。”
宇轩看着收拾妥当的小屋，看着陈医师认真上药的侧脸，看着苏灵儿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这黑风城的日子，或许也能有几分安稳。阳光透过柴房的窗棂，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落在那碗没吃完的米粥上，像撒了把金粉。
他知道，烈火帮的报复迟早会来，寻找墨老的路也还漫长，但至少此刻，他有了个能称之为“落脚点”的地方。宇轩握紧了胸口的玉佩，爷爷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世间最难得的，是绝境里的一丝暖意。”或许，他己经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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