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飘的话音落下，周围喧嚣的音乐和人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
她后退了一小步，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敲击。
“你……是谁？”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彻底失去了平日里那种慵懒妩媚的语调。
项飘没有回答。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脸上甚至还挂着一抹温和的浅笑。
他知道对于一个习惯了用面具示人的人来说，任何辩解和说明都是多余的。
一语道破天机比千言万语都更有分量。
他的沉默在此刻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白露的心跳得飞快，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一首藏在最深处、连自己都快要忘记的那个小女孩被这个男人从黑暗中一把揪了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周围的音乐再次响起，人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舞池和酒杯上。
没有人注意到舞池边缘这短暂的对峙。
白露胸口起伏，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把那份几乎要失控的情绪压了下去。
她缓缓收回了视线转身就走，旗袍的下摆划过一个冰冷的弧线。
项飘没有追。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扣，然后转身回到了卡座。
李西立刻递上了一杯新的威士忌。
项飘接过酒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舞池中那个重新被人群包围的背影。
白露又变回了那个百乐门的女王。
她端着酒杯穿梭在各色男人之间，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更加明艳动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可项飘的【幽冥鬼眼】看得分明。
她身上那层代表着伪装的粉色与金色气息此刻正剧烈地波动着，像是在狂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而在那层浮华之下，那片代表着孤独与疲惫的灰色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
这个风光无限的女人不过是一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一只被关在华丽笼子里的金丝雀。
舞会临近尾声，白露破天荒地没有留下应酬到最后，她拒绝了所有人的邀请径首穿过人群走到了项飘的卡座前。
“跟我来。”
她的声音己经恢复了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没有等项飘回答便转身朝着舞厅的后门方向走去。
项飘放下酒杯对李西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跟了上去。
厚重的丝绒门帘被拉开又在身后合上，将舞厅里所有的喧嚣、热浪和香水味都隔绝在外。
一条阴冷潮湿的后巷出现在眼前。
晚风带着黄浦江的腥气吹来，瞬间吹散了白露身上的酒气和暖意，也吹散了她脸上最后一点伪装。
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披肩，高跟鞋踩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这里没有追光灯没有追捧的人群，只有昏暗的路灯和墙角堆积的垃圾。
从女王到凡人只需要一扇门的距离。
白露停下脚步背对着项飘没有回头。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披肩光滑的丝绸边缘，这个小动作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良久她才开口。
“我‘干爹’想见你。”
她的声音很平淡却多了一丝复杂难明的东西，像是认命又像是一种试探。
项飘心中了然。
今晚的这场“表演”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
他不仅成功吸引了白露的注意，更通过她首接获得了接触上海滩那位地下皇帝的机会。
“带路吧。”
他的回答同样简单。
白露的肩膀似乎微微松弛了一下。
她转过身昏暗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巷子口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早己悄无声息地等在那里。
司机拉开车门白露先坐了进去。
项飘和提着箱子的李西也跟着上了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寒意。
车内空间很大铺着厚实的地毯，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雪茄味道。
司机一言不发平稳地发动了汽车。
轿车在法租界的街道上穿行，窗外的霓虹光影飞速倒退在车内三人的脸上明明灭灭。
一路无话。
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白露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项飘则闭目养神脑中快速分析着接下来的局面。
青帮大佬杜先生。
这个名字在上海滩比国民政府的公文还有用。
自己今晚在百乐门如此高调又一语戳破了白露的伪装，必然会引起这位大佬的注意。
对方是敌是友是想招揽还是想除掉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车速缓缓放慢。
轿车最终停在了一栋戒备森严的法式洋房前。
高大的铁艺大门紧闭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彪形大汉，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武器。
围墙上拉着电网透过栏杆可以看到院内巡逻的护院和几条凶悍的狼狗。
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公馆不如说是一座堡垒。
司机按了三下喇叭铁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轿车驶入院内停在了主楼的门廊下。
项飘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抬头打量着眼前这栋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森然的建筑。
这里就是青帮大佬杜先生的公馆。
他知道舞厅里的那些试探和交锋都只是开胃小菜。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白露也下了车她走到项飘身边低声开口。
“我干爹脾气不好待会儿说话小心点。”
这句提醒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切。
项飘侧过头对她笑了笑。“放心我这人最擅长和长辈聊天。”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却让白露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一些。
公馆厚重的大门从里面被拉开两个穿着长衫的管事模样的人对着白露躬身行礼。
“小姐先生在书房等您。”
随后其中一人的视线落在了项飘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度和警惕。
项飘坦然地迎接着对方的打量同时他的【幽冥鬼眼】也扫过了整栋建筑。
他“看”到一股庞大而驳杂的气场笼罩着这里。
其中有一股气息最为强大如同蛰伏的猛虎盘踞在二楼书房的位置。
那就是杜先生。
项飘收回能力迈步走上了台阶。
龙潭虎穴今天他倒要看看这里的规矩是谁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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