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数据流再次开始瀑布般刷新。
财务报表、项目计划、内部邮件、高层会议纪要……
一个比他想象中更庞大的商业帝国，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了。
他在一个加密极深的文件夹里，发现了一系列不寻常的转账记录。
这些资金的流向，全部指向一个海外的皮包公司。
而资金的来源，五花八门，其中一个名字，让李明的手指瞬间冰冷。
【仁爱医院】。
林雪工作的医院。
他顺着这条线索深挖下去。
很快，他看到了一份投资协议，甲方是张伟的投资公司，乙方，是仁爱医院的副院长。
合作内容，是医药采购和医疗设备引进。
而那些转账记录，正是副院长通过虚报采购价格、吃回扣的方式，将医院的资金，转移到张伟控制的海外账户。
这是洗钱。
规模巨大的，制度化的，医疗系统腐败！
李明继续往下翻。
他看到了更多。
房地产项目的非法集资、与地下钱庄的资金往来、甚至……一份详细的行贿名单，上面的人名，每一个都如雷贯耳。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犯罪了。
这是一个盘根错节、深入骨髓的犯罪网络。
张伟，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站着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而他和林雪的“出轨”，他针对自己的期权骗局，在这个巨大的犯罪网络面前，渺小得就像一粒尘埃。
李明靠在椅背上，感觉有些头晕。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关于家庭、背叛和金钱的复仇。
他只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让那对狗男女身败名裂。
可现在，他无意中掀开的，是深渊的盖子。
他看到了深渊里的无数恶鬼，正张牙舞爪。
怎么办？
报警？
李明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份行贿名单上，有几个名字，正是系统内的高层。
把这些东西交出去，等于把一把没上膛的枪，交给敌人。
他会死得更快。
退缩？
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只针对张伟和林雪，完成自己的小复仇？
李明看了一眼屏幕角落里，儿子在幼儿园拍的照片。
照片里，小宝举着一个画着太阳的画，笑得缺了颗门牙。
如果他退缩了，这些恶鬼，迟早会吞噬掉整个世界。
到那时，他儿子要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
李明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他不是警察，不是英雄。
他只是一个想保护自己儿子的父亲。
但现在，他有了掀翻牌桌的能力。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份庞大的洗钱网络结构图上。
资金像血液一样，在无数个账户之间流动，最终汇入一个核心的资金池。
一个念头，像恶魔的低语，在他脑中响起。
如果……
如果我能控制这些资金的流向呢？
如果我能，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这些黑钱，全部转走呢？
用偷来的钱，去惩罚小偷。
用魔鬼的手段，去审判魔鬼。
这个想法，疯狂，大胆，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李明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错综复杂的网络，眼中燃起了火焰。
他要做一个清道夫。
把这些藏在阴沟里的垃圾，全部扫进历史的焚化炉。
他新建了一个项目文件夹，这一次，他没有用“潘多拉”或者“渡鸦”这种文艺的名字。
他敲下了两个字。
【吞噬】。
夜色如墨，将城市的霓虹切割成无数破碎的光斑。
李明坐在电脑前，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吞噬】文件夹静静躺在桌面上，两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他指尖发烫。
他不是在开玩笑。
也不是一时冲动。
当他看到那张错综复杂的资金网络图时，一个作为顶尖程序员的本能就被唤醒了。
这套系统，庞大，精密，但也充满了“人”留下的痕跡。
为了规避监管，它必须模拟出无数看似合法的交易，这本身就制造了大量的冗余和漏洞。
它像一头用无数金银珠宝堆砌起来的巨兽，外表坚不可摧，内里却全是仓促搭建的骨架。
李明要做的，就是找到那根最脆弱的肋骨，然后，狠狠敲断它。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最终落在了一行代码上。
这是一个位于南美洲的皮包公司，专门为仁爱医院的一个医疗设备采购项目提供资金中转。流水不大，每天大约在两三百万之间，在整个资金池里，渺小得像一滴水。
但它很完美。
完美得像一个新手村的第一个任务怪。
李明的呼吸放得很轻。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建立了一个沙盒环境，将这个节点的全部数据流复制了进来。
他在模拟。
一次又一次。
他像一个准备挑战世界纪录的F1赛车手，在虚拟赛道上疯狂练习，首到把每一个弯道，每一次换挡，都变成肌肉记忆。
他要做的不是一次粗暴的抢劫，而是一场精妙的外科手术。
资金转出的指令，必须完美嵌入到正常的交易流中。
不能触发任何高额、异常或跨时区的警报。
它必须看起来像一次正常的，甚至有点愚蠢的会计失误。
比如，一笔285万的采购款，因为某个会计的手抖，多打了一个0，变成了2850万。系统风控可能会拦截。但如果只是小数点错了一位，变成了28.5万，而另外一笔26.5万的款项，被错打成了283.5万呢？
总账能平。
但其中有255万，己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偏离了航道。
李明设定了两个参数。
一个是他刚刚用非法渠道购买的，位于东欧的匿名加密货币钱包地址。
另一个，是触发时间。
明天上午10点23分41秒。
那是系统最繁忙，数据洪流最大的时刻。
是警卫最容易打瞌睡的时候。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丝毫兴奋。
只有一种近乎冰点的冷静。
他关掉电脑，屏幕暗了下去，倒映出他毫无血色的脸。
他起身，走进儿子的房间。
小宝睡得很沉，小胸脯一起一伏，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
李明在他床边坐下，静静看着。
这张熟睡的脸，是他踏入深渊唯一的理由，也是他能从深渊爬回来的唯一缆绳。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儿子的脸颊。
“晚安，英雄。”
……
第二天，风和日丽。
仁爱医院，副院长办公室。
刘副院长正拿着一个紫砂壶，慢悠悠地给窗台上的兰花浇水。
他最近心情很好，和张伟合作的那个项目，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再过两年，他就能提前退休，去加拿大陪老婆孩子了。
他身后的办公桌上，一台电脑的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个内部财务软件的界面。
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像训练有素的工蚁，不断搬运着财富。
上午10点23分。
一切正常。
上午10点23分40秒。
数据流的波峰如期而至，上百笔交易申请在队列中等待处理。
上午10点23分41秒。
就在这一秒，一滴不属于这里的“水”，悄无声息地混入了洪流。
两笔相向而行的交易指令，在经过一个特定的服务器节点时，它们的金额数据，发生了一次微秒级的，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篡改。
然后，它们又被迅速修正。
但其中一笔交易的收款地址，己经被偷换成了一个一次性的中转账户。
255万。
这个数字，在庞大的资金流里，连一朵浪花都算不上。
它像一条无声的鱼，滑入一个预设好的管道，经过几次跳转，最终汇入了一片由0和1构成的，无法追踪的数字海洋。
……
同一时间，城市另一端，一栋顶级写字楼的顶层。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斯文的中年男人，正盯着面前的六块显示屏。
他叫陈默，是张伟背后那个庞大利益集团的核心财务官。
他不像刘副院长那样对未来充满乐观，也不像张伟那样热衷于台前的风光。
他像一个守着宝藏的幽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着这些数字，平稳、安全地流动。
他设计的这套系统，是他的骄傲。
突然，其中一块屏幕的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黄色感叹号，闪了一下。
【L-37节点，冗余校验差额：+0.01】
陈默的眉毛动了一下。
冗余校验，是他设置的最后一道保险。
它不关心账平不平，只关心流入和流出的数据总量是否绝对一致。
差了0.01。
可能是系统浮点运算的正常误差。每天都会有几次这样的警报，99.9%都是虚惊一场。
他随手点开日志，准备像往常一样标记为“己处理”。
但他的手指，在距离鼠标左键一毫米的地方，停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两条被篡改的交易记录上。
一条从28.5万，变成283.5万。
另一条从285万，变成26.5万。
两条交易的发生时间，间隔0.03秒。
太巧了。
巧合得像一个蹩脚的魔术。
他立刻调出了L-37节点，也就是那个南美皮包公司的全部流水。
他把时间范围扩大到最近一个月。
数据像瀑布一样刷过屏幕。
陈默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看到了。
那笔255万的资金，最终的流向，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加密钱包地址。
然后，那个地址自毁了。
像人间蒸发。
这不是会计失误。
这是偷窃。
一次精准到可怕的，外科手术式的偷窃！
有人，在他的系统里，开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口子，然后像蚊子一样，吸了一小口血。
他感受不到愤怒。
只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对方可以吸走255万，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吸走2.5亿，甚至25亿！
他们这次只拿走这么点，不是因为能力不够，而是在……挑衅。
或者说，在测试。
陈默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边传来张伟有些不耐烦的声音，背景里还有女人的娇笑。
“喂？老陈，什么事？我正忙着呢。”
陈默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一块冰。
“我们被黑了。”
“什么？”张伟的声音一下子严肃起来，“哪个环节？损失多少？”
“南美的医疗器械线，丢了二百五十五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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