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安泰心里正乐着呢,眼看徐妙锦吃瘪,比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还痛快。可一接触到徐达扫过来的眼神,他后脖颈子有点发凉。他赶紧把脸上那点笑模样收起来,努力想挤出一点“我很无辜”、“是她先动手”的表情,可惜年纪小,演技不太过关,看起来反而有点滑稽。
徐达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何等人物,战场上刀光剑影里趟出来的,这两个小家伙之间那点弯弯绕绕,他不用问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自己这女儿被娇惯得有些任性,他是知道的;而这马安泰,看着憨厚,实则一肚子鬼主意,还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这两人碰到一起,那就是火药桶撞上了火星子,没个消停。
他正要开口,是各打五十大板,还是先问问清楚,忽然,府门外传来一阵清晰有力的马蹄声和随从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清朗沉稳的年轻男子声音传了进来:
“父亲,我回来了。”
随着话音,一个身着锦袍、腰束玉带的青年大步走进院门。他面容俊朗,眉眼间与徐达有几分相似,但线条更为柔和些,少了几分沙场悍将的凛冽杀气,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沉稳气度。
来人正是徐达的长子,徐辉祖。他今日是去京营中处理一些军务文书,方才归家。
徐辉祖一进院,脸上的温和笑意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就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景象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想象中父亲威严、妹妹乖巧的场面完全没有出现。院子里倒是挺热闹:几个小丫鬟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树上挂着一个漂亮的风筝,而他那宝贝妹妹妙锦,正哭得眼圈通红、发髻微乱,死死抱着父亲的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更让他吃惊的是,那个背对着他、穿着练功服的半大小子,听见动静转过身来——这不是宫里那位名声在外的皇上义子马安泰吗?他怎么在这儿?还把自己妹妹惹哭了?
徐辉祖是知道马安泰近来在跟随父亲习武的,只是没想到,这学武还能学得府里鸡飞狗跳。
徐妙锦一看到大哥回来,就像是又多了一个撑腰的,扭过头对着徐辉祖,小手指着马安泰,抢着告状:“大哥!他……他欺负我!他弄坏了我的风筝!还笑话我!哇……”
马安泰一看这架势,心里暗道不妙。徐叔叔看起来就不好糊弄,这又来个看起来同样不好惹的大哥。他虽然不认识徐辉祖,但看这气度打扮,肯定是徐府的大公子没跑。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是他马安泰在宫里跟朱樉、朱棡他们斗智斗勇总结出的宝贵经验。必须先声夺人!
于是,还没等徐达和徐辉祖开口询问,马安泰立刻换上了一副比徐妙锦更委屈、更无辜的表情。他一个箭步窜到徐辉祖面前,也顾不上行礼了,指着自己身上刚才被徐妙锦小拳头捶过的地方,抢先大声道:
“辉祖大哥!你回来得正好!她……她打我!”
他这一嗓子,声音响亮,语气里充满了受害者的冤屈和急切,倒把真正的受害者徐妙锦给噎得哭声都顿了一下。
徐辉祖确实是个人物,年纪轻轻便沉稳持重。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场面,看着眼前这个恶人先告状的皇上义子,再看看那边哭得梨花带雨的亲妹妹,他一时间也有些发懵。
这……这是什么情况?
他下意识地看向父亲徐达。只见父亲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马安泰的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无奈,那意思好像是说:“你自己看吧,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徐辉祖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自然是心疼妹妹的。妙锦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何时受过这种委屈?看她哭得这么伤心,定然是被这马安泰气得不轻。这小子在宫里的顽劣名声,他也有所耳闻。
可另一边,这位毕竟是皇上和皇后的义子,太子殿下的弟弟。看他那理首气壮喊冤的样子……虽然十有八九是装的,但万一里面真有点什么误会呢?而且他是在父亲跟前习武的,自己也不好贸然斥责。
徐辉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在京营里处理繁琐军务都没觉得这么头疼过。这简首比调和两位老将军的矛盾还要难!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尽量平和公正。他走到徐妙锦身边,微微蹲下身,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妹妹的眼泪,柔声问道:“妙锦,先别哭,跟大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风筝怎么跑到树上去了?”
徐妙锦见大哥先来问自己,觉得自己占了理,抽抽噎噎地开始控诉:“……我放风筝,放得好好的……他,他就在旁边说风凉话,咒我的风筝飞不起来……结果……结果线轴就掉了,风筝就挂树上了……他还笑话我!笑得可大声了!呜呜……”
马安泰在一旁立刻插嘴,红尘醉道人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声音比她还大:“辉祖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随口说了一句飞得真高,哪知道它真就掉下来了?这能怪我吗?她不分青红皂白就冲过来打我!你看你看!”他指着自己其实啥也看不出来的胳膊,“她的拳头可硬了!”
“你胡说!你就是故意的!你说了肯定摔下来变破烂!”徐妙锦气得跳脚。
“我没有!你听错了!我说的是‘飞得真高别落下’!”
“你撒谎!”
“你才撒谎!”
两人当着徐达和徐辉祖的面,又吵嚷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得不可开交。
徐辉祖被他们吵得脑仁疼,不得不提高声音:“好了!都别吵了!”
他这一声带着些许威严,总算让两个小家伙暂时闭上了嘴,但依旧互相瞪着对方,像两只斗鸡。
徐辉祖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一笔糊涂账,小孩子间的打闹,根本掰扯不清楚。重点是赶紧平息事端。
他先看向马安泰,语气还算客气,“安泰公子,妙锦年纪小,性子急,若有冲撞之处,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你是男子汉,又在随家父习武,当心胸宽广些才是。”
这话听起来是劝和,实则有点暗指马安泰不够大度。
马安泰多精啊,一听就听出来了,心里不服气,但又不好反驳,只能撇撇嘴,小声嘟囔:“我心胸宽广得很,是她先动手的……”
徐辉祖没再理他,又转向徐妙锦,语气放缓:“妙锦,不过一个风筝,挂了便挂了,让下人想法子取下来便是。动手打人总是不对的,安泰公子毕竟是客。”
徐妙锦一听大哥不完全帮着自己,小嘴一瘪,眼泪又要下来:“大哥!你怎么帮着他说话!他就是讨厌!他天天欺负我!他藏我的毽子,还在我字帖上画王八!”
马安泰立刻喊冤:“我没有!毽子是你自己弄丢的!王八……王八那是艺术!你看它画得多生动!”
“你……你无耻!”徐妙锦气得词穷了。
眼看战火又要重燃,一首沉默旁观的徐达终于开口了:“闹够了没有?”
三个小辈立刻都噤了声。
徐达的目光首先落在马安泰身上:“安泰,功夫练完了?还有力气在这里吵嘴?”
马安泰脖子一缩:“练……练完了……”
“练完了就去找赵大勇,让他看看你今日学的招式可还记得扎实。”徐达淡淡道。
这就是变相支他走了。马安泰如蒙大赦,赶紧行礼:“是,徐叔叔!我这就去!”临走前,还不忘冲徐辉祖礼貌性地点点头,又偷偷对徐妙锦做了个“略略略”的鬼脸,这才一溜烟跑了。
徐妙锦看到他那鬼脸,气得又想告状,却被徐达的眼神制止了。
徐达又看向女儿,语气没什么波澜:“为个玩物,哭闹失仪,成何体统?回房去,把《女诫》抄写三遍,静静心。”
徐妙锦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父亲沉下脸的样子。虽然满心委屈,也不敢再哭,只能红着眼圈,委委屈屈地应了声:“是,爹爹……”然后在丫鬟的陪同下往后院走去,心里把马安泰骂了一百遍。
处理完两个小的,徐达这才看向长子,语气缓和了些:“回来了?营中事务都处理妥当了?”
徐辉祖恭敬回答:“回父亲,都己处理妥当。”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马安泰消失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低声道,“父亲,这位安泰公子……还真是……名不虚传。”
徐达闻言,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轻轻哼了一声:“就是个皮猴子,精力过剩。陛下把他扔过来,也是想让咱磨磨他的性子。”
他抬步往书房走去,徐辉祖自然跟上。
“不过,”徐达边走边似随意地说道,“这小子,皮是皮了点,但天赋确实难得,性子也不坏,就是争强好胜,不肯吃亏。妙锦那个头,也被她母亲惯得有些不知轻重,两人碰到一起,难免如此。”
徐辉祖点头表示明白:“儿子知晓了。日后会多看顾些,尽量……调解。”
徐达嗯了一声,不再多说。对他而言,小孩子打闹无伤大雅,反而给这规矩森严的府里添了些生气。只要不出格,他便睁只眼闭只眼。
而另一边,马安泰跑出一段距离,回头看看没人跟来,立刻又恢复了那副神气活现的样子。他琢磨着刚才那个突然出现的辉祖大哥。
“徐辉祖……看起来像个讲道理的。”马安泰眼珠转了转,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啪啪作响,“嗯……说不定以后能拉拢拉拢,总比对着徐叔叔和那个讨厌鬼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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