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课这边,徐达准备亲自下场,好好磨一磨这小子的锐气,让他知道兵者乃国之大事,不是靠着几分小聪明就能玩转的。
演武场旁的空屋里,一个巨大的沙盘己经布置妥当。沙盘模拟的是北疆一处常见的山川地形,有山谷、河流、隘口,双方兵力以不同颜色的小旗标识。
徐达端坐一方,面色沉静。他浸淫兵法多年,实战经验更是丰富无比,对付一个初学乍练的马安泰,自觉应是手到擒来。他甚至打算先让几步,看看这小子能有什么基础表现,再逐步加大难度,让他体验体验什么叫“战场无情”。
马安泰坐在对面,看着那沙盘,心里其实有点发怵。那些地形、兵力配置、攻守转换,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但他有个优点,就是越是没把握,越容易冒出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今日推演,规则简单。”徐达开口,“你率蓝军,据守此河谷地带,粮草可支十日。我率红军,兵力两倍于你,从东北、西北两路来攻。目标:十日内,突破你的防线,或迫使你粮尽退兵。”
典型的以多打少、以攻对守的局面对练,旨在考验守将的韧性、调度和资源管理能力。
推演开始。
徐达按照正统兵法,先是两路施压,试探蓝军防御薄弱点。他预料马安泰应该会收缩兵力,重点防御隘口,或者依靠地形节节抵抗。
然而,马安泰的第一步就让他愣了一下。
蓝军没有固守!反而派出了数支小股部队,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主动冲出防线,不是去迎击主力,而是专门往山林偏僻处钻,遇到小股红军也不纠缠,打一下就跑,跑的方向还极其刁钻。
“此乃何意?”徐达微微皱眉,“分散本就薄弱的兵力?徒耗体力?”他觉得这小子是不是慌了,开始胡来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那些钻山沟的蓝军小分队,目的性极强——他们不是在漫无目的地乱跑,而是在疯狂地攻击、骚扰红军的后勤补给线!
专门盯着运粮队打!打了也不求全歼,烧掉几车粮草就跑!或者破坏道路,设置障碍,拖延补给队伍的速度!
徐达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不得不分出兵力和精力去保护后勤,清剿这些骚扰小队。进攻的节奏被打乱了。
“断粮道?想法不错,但过于理想化。我后方稳固,岂是区区几支小队能撼动?”徐达心中评价,开始调整部署,加强后方警戒,主力继续加压。
果然,蓝军正面防线压力巨大,开始出现松动。
就在徐达觉得稳操胜券,准备一举突破时,沙盘上代表蓝军主力的旗帜,却突然做出了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举动——撤退! 而且不是有序后退,是几乎放弃了前沿所有阵地,大幅度后撤,缩到了一个更窄、更利于防守的地形后,但同时也意味着放弃了大量战略空间。
“未战先怯?自陷死地?”徐达更疑惑了。这样后撤,固然缩短了防线,节省了兵力,但也意味着失去了机动空间,一旦被合围,就是瓮中之鳖!而且,后撤途中极易被追击导致溃败。
他立刻命令红军主力全线压上,试图趁蓝军后撤混乱之际,咬住其尾部,扩大战果。
然而,就在红军主力大部分渡过一条浅河,追击势头最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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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那支大幅后撤、看似狼狈的蓝军主力,也突然止住退势,依托有利地形,转身发起了凶猛的反扑!死死缠住了红军渡河后尚未完全展开的主力!
“不好!”徐达心中咯噔一下!
他明白了马安泰的整个毒计!
先前所有的一切——主动出击骚扰粮道、大幅度狼狈后撤——全都是诱饵!都是为了麻痹他,让他以为蓝军技止此耳,从而放心大胆地全力追击!
其真正的杀招,藏在那看似无用的后撤和那几支被打得抱头鼠窜的骚扰分队里!那几支分队根本就不是为了断粮道,他们真正的任务,是潜伏下来,等待时机偷家!
而大幅度后撤,一方面是为了诱敌深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最后时刻,能让自己主力快速回身,缠住敌人!同时,后撤缩短的防线,也意味着能挤出极其有限的预备队,此刻正配合那几支奇兵,猛攻他因为追击而防御空虚的大营!
“攻其必救!围魏救赵!好小子!”徐达太大意了!完全被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给带偏了!
他急忙想要调动部队回援,但前线主力被蓝军死死咬住,一时难以脱身。后方大营留守兵力薄弱,面对蓝军蓄谋己久的奇兵和预备队的猛攻,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虽然凭借丰富的经验和老辣的调度,徐达最终还是在沙盘上勉强稳住了阵脚,保住了大营,并凭借绝对兵力优势,在付出远超预期的代价后,艰难地击败了马安泰的蓝军。
但推演结束时,徐达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小片。
他赢了,但赢得艰难,赢得狼狈。这完全不像是一场教学演练,更像是一场真正的生死搏杀!对手用的全是险招、奇招、甚至可以说是“流氓打法”,完全不讲武德,不循章法,但却极其有效,首指要害!若非他经验老到,临阵应变快,今天说不定真就阴沟里翻船,被这小子给斩首了!
徐达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沙盘上那惨烈的残局,复盘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马安泰看着徐达凝重的脸色,心里有点打鼓,挠了挠头,讪讪笑道:“徐叔叔,我……我打输啦……您太厉害了……”他还以为徐达不满意他的表现。
徐达这才缓缓抬起头,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带着点傻笑的半大孩子。
这小子……刚才那套打法,哪里像一个初学兵法的孩子?分明像是一个深谙人性弱点、不择手段、只求胜利的战场老狐狸!那断粮道是虚晃一枪,狼狈后撤是请君入瓮,奇兵偷家才是致命一击!虚实结合,胆大心黑!
这种思维模式,根本就不是正统兵法能教出来的!这是一种天生的、为达目的可以极度灵活、甚至无视规则的……枭雄思维!
徐达沉默良久,才挥了挥手,让旁边的亲兵和记录官先退下。
屋里只剩下他和马安泰两人。
他走到马安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头望向窗外,仿佛在对空气感叹:
“这小子……若生乱世,必是一代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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