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安泰一路跑到东宫书房外，跑得气喘吁吁，额头都冒了汗。他冲着门口当值的小太监就喊：“快！快通报大哥！我有急事！天大的急事！”
小太监见他这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不敢怠慢，连忙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朱标的声音：“是安泰吗？进来吧。”
马安泰推门就冲了进去。只见朱标正坐在灯下，批阅着几份奏章，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看到他还是露出了笑容：“这么晚了，什么事这么着急？可用过晚膳了？”
“大哥！先别说吃饭！”马安泰几步窜到书案前，也顾不上喘匀气，就把怀里那摞纸“啪”地一声拍在了朱标的奏章上。
朱标被这动静弄得一愣，低头看向那堆东西。
“大哥！你看！你快看！”马安泰兴奋地指着那堆纸，“我都想好了！全都写下来了！咱们能干一票大的！稳赚不赔！真的！”
朱标疑惑地拿起最上面一张纸。他眯着眼，努力辨认着上面狂放不羁的字迹。
标题倒是能看清：“利国利民新商策”。字写得东倒西歪，但气势很足。
往下看，内容就有些惨不忍睹了。语句不通顺，错别字不少，逻辑也跳脱得很。但朱标毕竟是朱标，他耐心地，一张一张地翻看下去。
越看，他脸上的神情越是变化。
最初的疑惑，渐渐变成了惊讶，然后是深思，再到后来，他的眼神变得格外专注。
他看到马安泰用朴素的语言和乱七八糟的示意图，描述着如何“弄出又白又便宜的好盐”，甚至还画了几个池子和漏斗。
他看到关于大明高速物流的构想，虽然名字怪异，但里面提到的统一马车、规定路线、计算时间节省成本等想法，竟然和他回来后思考的码头调度问题隐隐呼应，而且更为具体，甚至想到了城中中转仓库。
他看到那个天下第一楼的计划，一开始觉得这小子又想胡闹享受，但看到后面收集南来北往消息、食材自产自销的备注，他的眼神凝住了。
这己经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闹了！
虽然字迹潦草，格式全无，言语粗陋，但透过这些表象，朱标看到的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庞大计划！它触及了盐政、物流、信息收集这几个极其关键又异常敏感的领域！
解决朝廷用度——新盐法若成，可打击私盐，增加国库收入；物流效率提升，可节省大量漕运开销；酒楼本身亦是财源。
抑制私盐——提供物美价廉的官盐，百姓自然不愿冒险购买私盐，此乃釜底抽薪之策！
惠及百姓——便宜盐、快速物流、可能带来的就业机会……每一项都首指民生。
朱标看向眼前这个眼神灼灼的少年弟弟。
这盘棋，风险极大！盐政是能随便碰的吗？里面的水有多深，他比谁都清楚！物流牵扯多少人的饭碗？开酒楼收集信息，更是敏感至极！
一旦开始，必然触动无数人的利益，引来无数的明枪暗箭！
可是……如果成了呢？
如果真能如这计划书中所憧憬的那般……
朱标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仿佛看到了国库更加充盈，百姓不再为盐价发愁，漕运畅通高效，甚至……自己能掌握更多来自民间的真实声音。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不仅是对财富的诱惑，更是对实现心中抱负、践行仁德治国理念的诱惑！
马安泰看着大哥脸色变幻不定，久久不语，心里开始打鼓。
他忍不住询问：“大哥……你觉得……不行吗？”
朱标被他的声音唤回神。
“安泰，”朱标指着那摞计划书，“这里面的东西，你可知道牵扯有多大？风险有多高？”
马安泰愣了一下，老实回答：“我……我就想着怎么把事办好，怎么赚钱，怎么让东西便宜点……没想那么多风险……”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有大哥在，我不怕！”
这句带着全然信任的话，让朱标的心头一热，也让他肩头一沉。
是啊，他是太子。有些事，他不能做。但有些事，如果他都不敢尝试，那还有谁敢？还有谁能？
若是父皇，会如何选择？朱标几乎能想到父皇会怎样大手一挥，用更霸道、更铁血的方式去推行。但他不是父皇，他是朱标。他或许可以用另一种方式，通过安泰的手，去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些坚冰，尝试着融化它们。
机会就在眼前，尽管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终于，朱标下定了决心。他对马安泰郑重地点了点头：“安泰，你的想法，很大胆，也很了不起。”
“但是，”朱标话锋一转，神色严肃，“此事绝不可急躁，更不可张扬。我们必须步步为营，小心试探。尤其是盐业，必须先从改进制法开始，销售之事，容后再议，需从长计议，明白吗？”
“明白！明白！大哥你放心，我都听你的！”马安泰连连点头。
朱标沉吟片刻，然后缓缓站起身，走到书房内侧的一个不起眼的樟木箱子前。他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把铜钥匙，打开了锁。
马安泰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去。只见朱标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紫檀木小匣子。再次用另一把更小的钥匙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沓沓摆放整齐的宝钞和一些散碎的银锭、金瓜子。
朱标默默地清点起来。他拿出的主要是宝钞，面额都不小，也拿了一些金银以备不时之需。这些，几乎是他这个太子这些年省吃俭用存下的所有体己钱了，甚至可能还包括了一部分太子妃的嫁妆私房。
他将清点好的钱钞金银小心地包在一个不起眼的蓝布包袱里，掂了掂分量，然后转身，走到马安泰面前。
他的动作很慢，很郑重，仿佛托付的不是钱，而是千钧重担。
“安泰，”朱标将包袱放入马安泰手中，目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这是为兄所能拿出的所有了。你……拿着它。”
马安泰虽然对钱没太多概念，但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这是大哥的全部积蓄！
他没想到大哥会这么信任他，会把这么多钱交给他这个半大孩子！
“大哥……我……”他声音有点哽咽，不知道说什么好。
朱标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大，像是在给予他力量，也像是在传递着无声的嘱托。
他的声音凝重，每一个字都敲在马安泰的心上：
“安泰，莫要让为兄失望。”
“更莫要……惹出大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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