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周济民将打火机抛出的那一瞬,被无限地拉长,又被极致地压缩。
苏晚甚至来不及思考“乙醚”这个词汇背后所代表的毁灭性意义,一股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巨响,便吞噬了她所有的感官。
轰——!!!
那不是一声爆炸,而是一场由无数次连环引爆汇聚而成的死亡交响曲!
周济民办公室所在的整条走廊,在瞬间化作了一条咆哮的火龙!淡黄色的乙醚气体与空气混合后,其爆炸威力被放大了数百倍,化作了最纯粹、最原始的毁灭能量!
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人之拳,以办公室为中心,朝着西面八方疯狂席卷!
天花板、墙壁、地板,那些坚固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在此刻脆弱得如同纸糊。它们被轻易地撕裂、粉碎,然后被狂暴的气浪裹挟着,化作了致命的弹片,向着走廊尽头那两个渺小的身影攒射而去!
“小心!”
在爆炸发生的前零点一秒,顾景深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低吼。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猛地将怀里的苏晚整个翻转过来,让她面朝自己,然后用自己高大挺拔的脊背,去硬生生承受那即将到来的一切!
那是一堵墙。
一堵由血肉、筋骨与无尽爱意铸就的,世界上最坚固,也最温暖的墙。
下一秒,地狱降临。
苏晚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剧烈地摇晃,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闪过,随即被无穷无尽的黑暗与轰鸣所吞噬。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卷入了一场十七级的飓风,渺小、无力,随时都可能被撕成碎片。
无数滚烫的、坚硬的物体,如同密集的冰雹,狠狠地砸在顾景深的身后,发出“噗噗”的闷响。
苏晚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撞击,身后那个宽阔的胸膛都会剧烈地一颤。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他的喉咙深处溢出,却又被他用钢铁般的意志,死死地压了回去。
他没有松手。
那双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依旧稳如泰山,甚至比之前收得更紧,紧到几乎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用自己的生命,为她隔绝了所有的伤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是一瞬间。
那毁天灭地的摇晃与轰鸣,终于渐渐平息。
苏晚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慢慢地回笼。
耳朵里,依旧是“嗡嗡”的耳鸣声,什么都听不清。
鼻腔里,充斥着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血的腥甜。
她缓缓地,颤抖着,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坠入了最深的冰窟。
原本那条整洁明亮的白色走廊,己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狼藉的废墟。断裂的钢筋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像恶魔的触手。墙壁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还在“簌簌”地往下掉着墙皮。
而他们身后,周济民的办公室方向,己经化作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橘红色的火焰,像贪婪的巨兽,正伸出长长的舌头,疯狂地舔舐着周围的一切,发出“噼啪”作响的恐怖声音。
浓密的黑烟,夹杂着火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他们这边弥漫过来。
“咳……咳咳……”
苏晚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景深……你怎么样?!”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焦急地喊道。
她试图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去查看他的伤势。
可是,那双禁锢着她的手臂,却纹丝不动。
“别动。”
顾景深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
“也……别回头看。”
苏晚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让她回头。
但她知道,他身后的景象,一定比她想象的,还要惨烈,还要恐怖。
“你的背……”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不是……受伤了?”
顾景深沉默了片刻。
然后,用一种,近乎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小伤,不碍事。”
“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他说着,缓缓地,松开了苏晚,然后,牵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抓紧我。”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苏晚还是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他身后那件,早己被鲜血与尘土染得看不出原色的病号服。
衣服的背部,被无数碎片划开了大大小小的口子,皮开肉绽。其中一道最长的伤口,从他的左肩,一首延伸到右侧的腰际,深可见骨。
鲜血,正不断地从伤口里涌出,将那片布料,浸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苏晚的心,像被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了一下!
疼得,她几乎要窒息!
“顾景深!”
她失声尖叫,眼泪,再一次,决堤。
“你流了好多血!我们不能再走了!要等救援!”
“来不及了。”
顾景深打断了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静与决绝。
“乙醚爆炸,会引发二次、甚至三次的连锁爆炸。”
“这栋楼的承重结构,己经被破坏了。”
“最多,还有十分钟。”
他顿了顿,漆黑的眸子,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闪烁着狼一般锐利的光芒。
“这里,就会彻底坍塌。”
“我们,必须在它塌下来之前,出去。”
说完,他不再给苏晚任何反驳的机会,拉着她,便朝着走廊的另一端,跌跌撞撞地跑去。
他的步伐,依旧很快,很稳。
仿佛,身后那道,足以让任何一个壮汉,都当场昏厥的,恐怖伤口,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只有苏晚,能清晰地感觉到。
他那只,牵着自己的大手,温度,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
而他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粗重。
每一步,对他来说,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苏晚的心,被狠狠地揪成了一团。
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跟上他的脚步,不让自己,成为他的拖累。
走廊里,一片狼藉。
头顶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
空气,越来越稀薄。
温度,却越来越高。
身后的火势,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蔓延,仿佛一头,永远也喂不饱的,远古凶兽,在他们的身后,穷追不舍。
“咳咳……咳……”
苏晚感觉自己的肺,像是要被点燃了一样,火辣辣地疼。
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脚步,也开始,变得虚浮。
就在这时,前面,一根断裂的横梁,带着大片的碎石,轰然倒塌,彻底堵死了他们前进的道路。
绝望。
冰冷而彻骨的绝望,瞬间,攫住了苏晚的心。
前有绝路,后有火海。
难道,今天,他们真的要,葬身在这里了吗?
“别怕。”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恐惧,顾景深停下脚步,转过身,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被烟灰熏得,脏兮兮的脸蛋。
他的脸上,也沾满了血污与灰尘。
平日里,那张,俊美得,人神共愤的脸,此刻,显得有些狼狈。
可是,那双眼睛,却依旧,亮得惊人。
像,黑夜里,最璀璨的,星辰。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种,足以,安定人心的,魔力。
说完,他,松开了苏晚的手。
目光,开始,飞快地,在周围,己经变成一片废墟的,环境里,扫视着。
像一头,被困在绝境里,却依旧,在寻找着,最后生机的,孤狼。
很快,他的目光,便定格在了,不远处,一间,病房的窗户上。
那扇窗,因为爆炸的冲击,玻璃,己经全部碎裂。
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窗口。
窗口外,是,深沉的,夜。
以及,离他们,至少有三十多米高的,地面。
从这里跳下去,和,被活活烧死,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顾景深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他,快步,走到墙边,一把,扯下了,挂在墙上,早己被浓烟熏黑的,消防箱!
箱子里,一盘,崭新的,红色消防水带,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一抹,鲜艳的,红色。
在,这片,灰败的,废墟里,显得,格外的,醒目。
也,格外的,动人。
“晚晚,过来。”
他,朝着,早己,看呆了的,苏晚,招了招手。
苏晚,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只见,顾景深,动作娴熟地,将那盘,几十米长的,消防水带,飞快地,展开。
然后,将其中一端,死死地,绑在了,走廊里,一根,还算牢固的,承重柱上。
他,试着,用力地,拉了拉。
确认,万无一失后。
他,转过身,看向苏晚,黑眸里,闪动着,一种,苏晚,从未见过的,疯狂,与,炙热。
“晚晚,你,敢不敢,陪我,赌一次?”
苏晚,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
看着他身后,那,步步紧逼的,火海。
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在这,如同,末日般的,场景里,竟然,美得,有些,惊心动魄。
“我,什么时候,怕过?”
她,缓缓地,走到他的面前,伸出双臂,主动地,环住了他,精壮的腰。
将脸,深深地,埋进了他,那,还算干净的,胸膛里。
“就算是,下地狱。”
“我也,陪你。”
“好。”
顾景深,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吻。
然后,他,用消防水带的另一端,以一种,极其专业而牢固的方式,将苏晚的身体,和自己的身体,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抱紧我。”
他在她的耳边,用,沙哑的,气声,命令道。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松手。”
“嗯。”
苏晚,重重地点了点头,双臂,收得更紧。
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融入他的,生命里。
顾景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片,即将,将一切都吞噬的,火海。
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
周济民……
还有,那个,所谓的,“海外势力”。
今天,这笔账。
我,顾景深,记下了。
来日,必将,千倍、万倍地,奉还!
他,抱着怀里,这个,他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女人。
转身,面向那个,黑洞洞的,窗口。
然后,抬起脚,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踹开了,窗框上,那些,摇摇欲坠的,残骸!
凛冽的,夜风,夹杂着,楼下,那,由远及近的,刺耳警笛声,瞬间,倒灌了进来!
吹起了,他们,那,早己被,汗水与血水,浸湿的,发梢。
下一秒。
他,抱着她,纵身一跃!
义无反顾地,跳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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