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翰离去的背影，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虽己不见踪影，却激起了层层叠叠、永不停歇的涟漪，将这间小小的办公室，彻底搅成了一个情感的漩涡。
死寂，比坟墓还要压抑的死寂。
在这片死寂中，苏晚的抽泣声是唯一鲜活的存在，也因此显得愈发残忍。那一声声压抑而破碎的呜咽，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像一把把淬了冰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在顾景深的心上，扎得他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高大的身躯第一次显得如此无助与笨拙。他想伸出手去触碰她，想将她不住颤抖的纤细肩膀揽入怀中，用自己全部的体温去温暖那颗正一点点沉入冰海的心。
可是，他的手却重如千钧，怎么也抬不起来。他清楚地知道，此刻的他，唯一能带给她的不是温暖，而是更深的寒冷与背叛。
“顾景深……”
苏晚终于止住了哭泣。她缓缓抬起头，那张平日里总是明媚如春光的绝美脸庞，此刻只剩下一片令人心碎的苍白与空洞。那双曾盛满了星辰与爱意的清亮眼眸，如今也像是被一场无情大火焚烧过的草原，只留下一片灰败的死寂。
她看着他，用一种极其平静，却又比任何歇斯底里的质问都更加锥心刺骨的语气，缓缓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景深的心猛地一缩。他望着她空洞的眼神，喉咙像是被一团滚烫的棉花死死堵住：“晚晚，我……”
“是什么时候？”苏晚固执地重复着自己的问题，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询问今天的天气。
“是在你收到那条‘我妈妈’发来的短信时？还是更早？”
“在你假装重伤昏迷，和周济民一起演那场‘苦肉计’的时候，你就己经知道了，对不对？”
“你早就知道，我妈妈还活着。”
“你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
“你什么都知道。”
她伸出一根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的纤细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嘴角勾起一抹凄凉到极致的自嘲弧度。
“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们所有人蒙在鼓里。”
“为你担心，为你害怕，为你流泪。甚至在你失踪的时候，我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为你撑起一片天。”
“……呵。”她自嘲地轻笑一声，那笑声比哭声还要悲凉，“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太可笑了。”
“不是的！晚晚！不是你想的那样！”顾景深再也无法忍受这足以将他凌迟的平静，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冰冷的肩膀，“我也是今天才……”
“别碰我！”
苏晚像是被蝎子蜇了般，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尖声叫道。那剧烈的反应，仿佛他是什么会传染的病毒。
她看着他僵在半空中的大手，空洞的眼眸里终于涌上一丝激烈的情绪，那是极致的失望与痛楚。
“顾景深，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刚刚那个男人，那个自称是你父亲的男人，他看你的眼神，根本就不是一个二十年未见的父亲看儿子的眼神！”
“那是一种审视！一种玩味！”
“你们早就见过了，对不对？！甚至，你们就是一伙的！”
“这场所谓的‘家宴’，也是你们早就计划好的，对不对？！”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连珠炮弹，狠狠轰在了顾景深早己千疮百孔的心防之上，将他仅存的一丝侥幸也炸得粉身碎骨。
他错了，错得离谱。
他以为他的晚晚，还是那个需要他庇护在羽翼之下的小女孩。却忘了，她早己在一次次的风雨中，成长为一个心思何其剔透玲珑的女人。他的任何一丝不自然，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他的谎言，在她面前是那么的拙劣而可笑。
“……是。”
良久，顾景深缓缓放下那只僵在半空中的手，从喉咙里挤出这个无比艰难的字眼。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无数砂石碾过：“我是骗了你。但是，晚晚，我……”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闪婚疯批财阀，他将我囚为掌心娇“够了。”苏晚无力地打断了他。
她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滚烫的清泪终于再也无法抑制，从紧闭的眼角汹涌而出。那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绝望。对这段她曾视若珍宝的感情的绝望，对这个她曾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的绝望。
信任，是维系他们这段闪婚关系的唯一基石。而现在，这块基石己经被他亲手砸得粉碎，连一片完整的瓦砾都找不到了。
“阿遇……对不起……是妈妈不好……”轮椅上，林秀带着浓重哭腔的颤抖声音响了起来。她看着女儿肝肠寸断的样子，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裂。她挣扎着想转动轮椅靠近女儿，却被顾景深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是妈妈骗了你……不关小深的事……他，他也是为了保护你……怕你接受不了这一切……”
“保护我？”苏晚猛地睁开眼，转头望向轮椅上那个让她既陌生又心痛的女人，“用谎言来保护我吗？像你一样？”
“骗我二十年，让我以为自己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孤儿。让我在每一个想你的夜里，只能抱着一张冰冷的照片哭。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保护吗？！”
“我……”林秀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早己被泪水与愧疚淹没，“阿遇……妈妈有苦衷的……”
“苦衷？”苏晚惨然一笑，“是啊，你们都有苦衷。他顾景深有苦衷，你林秀有苦衷，就连那个刚刚才出现的顾明翰也有苦衷。”
“你们每一个人，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心安理得地欺骗我，操控我，摆布我的人生。可是，你们有谁问过我一句吗？有谁问过我，想不想要这种令人作呕的‘保护’吗？！”
她越说越激动，积压了二十年的委屈与被全世界背叛的愤怒，在这一刻如山洪般彻底爆发！她再也不想待在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了，一秒钟都不想！
她猛地转身，踉踉跄跄地朝着楼梯口冲去！
“晚晚！”顾景深脸色剧变，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从身后死死抱住了她纤细而冰冷的身体，“晚晚！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放开我！”苏晚在他的怀里疯狂地挣扎起来，像一只被困住的小兽，用尽全身力气推拒着他钢铁般的怀抱，“顾景深！我叫你放开我！你这个骗子！混蛋！”
她一边挣扎，一边用早己哭得红肿的拳头，狠狠捶打着他的胸膛，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痛苦与绝望都发泄出来。
然而，顾景深只是死死地抱着她，任由她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一声不吭。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冰冷的发顶，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晚晚……对不起……别走……求你……别离开我……”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这一生都从未有过的恐慌与脆弱。他不怕顾怀山的阴谋，不惧顾明翰的算计，甚至可以坦然面对死亡。可是，他怕。他怕他的晚晚不要他了，怕他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那束光，会再一次从他的生命中消失。那种足以将他整个灵魂都彻底冻结的恐惧，比世界上任何一种酷刑都来得可怕。
苏晚的挣扎渐渐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原谅，而是因为没有力气了。
她的身体软软地靠在他怀里，眼泪无声地浸湿了他胸前昂贵的西装料子。
良久，她才用一种近乎虚脱的声音，轻轻说道：“顾景深。”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我需要冷静一下，你也需要。”
说完，她伸出冰冷颤抖的手，一点一点地掰开他禁锢着自己的手臂。
这一次，顾景深没有再坚持。他缓缓松开了她，那一瞬间的失重感，让他的心脏都仿佛被生生剜掉了一块，空落落的疼。
苏晚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再看轮椅上那个早己哭得几近昏厥的母亲。她只是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般，一步一步地朝着楼梯口走去。她的背影单薄脆弱，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决然。
顾景深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楼梯的拐角。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和他那颗正在飞速下坠的……心。
废墟之上，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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