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又是这三个字。
今天，他己经听了太多遍。从林秀口中，从苏晚口中，现在，又从他亲手养大的孙子口中。
仿佛全世界都在质问他，质问那场持续了二十年的原罪。
顾怀山凝视着眼前的孙子——那个浑身散发着毁灭气息，双眸赤红如血，仿佛从地狱深渊爬回来的复仇者。在他那张始终古井无波的苍老面容上，终于缓缓浮现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那并非愧疚，也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欣赏艺术品般的审视与……满意。
是的，满意。
他就像一个最严苛的工匠，在欣赏自己耗尽半生心血，终于锻造成功的绝世凶刃——最锋利，也最无情。
“没有为什么。”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洪亮沉稳，带着久居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仿佛能掌控一切。
“或者说，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伸出那只布满老年斑却依旧强劲有力的手，指了指自己身下那张由整块黄花梨木雕刻而成、象征着顾家最高权力的太师椅。
“为了它。”
“为了这个王座。”
“为了让顾家能在这云城，乃至整个华夏，屹立百年千年，永不倾颓。”
顾景深闻言，赤红的眼眸里翻涌的疯狂与恨意更甚！
他猛地抬手，“砰”的一声巨响，狠狠拍在价值连城的红木书桌上！巨大的力道震得桌上的笔墨纸砚都跳了起来。那支方才还被顾怀山握在手中的狼毫笔，更是从笔架上滚落，在洁白的宣纸上划开一道触目惊心的墨痕！
“就为了这个？！”
顾景深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被地狱业火反复灼烧过。
“就为了这个狗屁的王座？！”
“你就可以牺牲你的儿子？！”
“牺牲你的亲孙子？！”
“牺牲那么多无辜的人？！”
“顾怀山！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面对他近乎崩溃的咆哮，顾怀山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块干净的丝帕，缓缓擦拭着自己因写字而沾染了些许墨迹的指尖，动作优雅而从容。
仿佛眼前这个即将要将他生吞活剥的孙子，不过是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儿子？”
他擦完手，缓缓抬起眼眸，那双浑浊而锐利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嘲讽。
“你说，明翰吗？”
“呵。”他自嘲地轻笑一声，“我倒是希望他是我的儿子。”
“可惜，他不是。他从骨子里，就不是我们顾家的人。”
“他是个理想主义者，是个疯子，是个为了那所谓的‘改变全人类’的伟大理想，连家族、连自己都可以牺牲的……圣人。”
“而我们顾家，不需要圣人。”
“顾家需要的，是一个冷血无情、杀伐果断的……帝王！一个可以为了家族利益，不惜牺牲一切的……枭雄！”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落在顾景深那张因极致愤怒而扭曲的俊脸上，眼神里竟然带上了一丝近乎狂热的欣赏。
“就像你一样，景深。”
“你，才是我顾怀山最完美的继承人。”
“你比你的父亲更像我。你的冷酷，你的隐忍，你的手腕，都深得我的真传，甚至青出于蓝。”
“这二十年，我看着你一步步地从那场噩梦的废墟中爬起来。”
“看着你用最残忍的手段扫清了顾氏所有的障碍。”
“看着你将整个云城都踩在了脚下。”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顾家未来的希望。我亲手为你铺好了一条通往王座的血路，而你，也没有让我失望。”
这一番堪称魔鬼宣言的话语，让顾景深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将所有罪恶都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的老人！一股比方才还要强烈无数倍的寒意，猛地从他脚底首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被彻底冻结！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真相。
这才是他被偷走的二十年背后，那最残忍也最荒谬的真相！
那场绑架案，不仅仅是为了逼出顾明翰、夺取“盘古”血清，更是一场针对他顾景深的……“淬炼”！
一场由他最敬爱的爷爷，亲手为他量身打造的“帝王”试炼！
他要用最极致的痛苦与仇恨，将他这个唯一的孙子，打造成一个最合格的继承者！一个六亲不认、冷血无情的……怪物！
何其疯狂！何其变态！
“……疯子。”
顾景深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疯子？”顾怀山闻言，竟哈哈大笑起来。苍老的笑声在这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与悲凉。
“是啊，我是疯子。可是景深，你难道就不是吗？”
“你敢说，在你亲手将那些曾经背叛过顾家的人一个个送进地狱的时候，作者“吟风辞月”推荐阅读《闪婚疯批财阀，他将我囚为掌心娇》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你没有感觉到一丝吗？”
“你敢说，在你站在云城的顶端，俯瞰着那些曾经瞧不起你的人都像狗一样跪在你面前摇尾乞怜的时候，你没有感觉到一丝满足吗？”
他猛地收住笑声，那双浑浊的老眼如鹰隼般死死地盯着顾景深，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是一样的人，景深。我们的骨子里都流淌着同样的血，那是属于王者的、孤独的血。为了守护这个王座，我们可以不择手段。哪怕脚下是累累白骨，哪怕身后是万丈深渊！”
“我和你不一样！”
顾景深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再也无法忍受眼前这个老魔鬼的任何一句疯言疯语！
他猛地绕过书桌，一把揪住顾怀山穿着唐装的衣领，将他苍老瘦削的身体狠狠地从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太师椅上拽了起来！那双赤红的眼眸里，翻涌着滔天杀意！
“我不是你！我永远都不会变成你这样的怪物！”
被他如此粗暴地对待，顾怀山却依旧没有丝毫慌乱。他只是任由顾景深揪着自己的衣领，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悲悯。
“是吗？”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最锋利的重锤，狠狠砸在顾景深早己脆弱不堪的心防之上。
“那你告诉我，那个叫苏晚的小丫头是怎么回事？”
“你敢说，你对她就没有一丝利用吗？”
“你敢说，你把她留在身边，不是因为她是打开二十年前那把锁的……唯一钥匙吗？”
“你敢说，你今天之所以会如此失控，不是因为你最完美的计划，被一个你掌控不了的棋子彻底打乱了吗？！”
“轰——”
顾怀山这一连串诛心之问，像一道道九天玄雷，狠狠劈在顾景深的灵魂深处！让他刚刚才鼓起的所有勇气与愤怒，瞬间土崩瓦解！
他揪着顾怀山衣领的手猛地一松，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比窗外的白雪还要惨白！
是啊。
他有什么资格去指责顾怀山？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卑劣的利用者？
他最初接近苏晚，娶她，宠她，难道就没有一丝别样的目的吗？
他确实是爱她，爱得深入骨髓，不可自拔。可是，这份爱里又掺杂了多少算计与不纯粹？
他和顾怀山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都一样，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混蛋。
唯一的区别，可能只是他比顾怀山多了一颗会痛的心。仅此而己。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顾怀山缓缓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弄皱的衣领，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看来，你还是不够纯粹。”他缓缓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那个苏晚，是你的软肋，也是你唯一的破绽。一个真正的帝王，是不应该有任何软肋的。”
说完，他缓缓转身，走到书房的一扇落地窗前。
他背着手，看着窗外被风雪笼罩的顾家庄园，声音悠远而苍凉。
“明天就是顾家的年会了，也是我退位的日子。届时，我会当着所有顾家旁支和云城名流的面宣布，你，顾景深，将是顾家下一任的家主。”
“这个王座，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但是，有一个条件。”
他缓缓转过身，重新看向顾景深，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冰冷的决然。
“——离开那个女人。”
“和秦家的那个丫头联姻。”
“用最稳固的利益来巩固你的王座，这才是合格的家主应该做的事情。”
“至于苏晚……”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会给她一笔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然后让她永远地从云城消失。这对她好，对你好，对顾家也好。”
“你做梦！”
顾景深猛地抬头，那双方才还一片死寂的黑眸里，瞬间重新燃起熊熊怒火！他死死地盯着顾怀山，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我不会离开她！永远都不会！”
“至于这个家主之位……”他自嘲地惨然一笑，“谁稀罕？”
“你确定？”顾怀山看着他决然的样子，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浑浊的老眼里闪过极其危险的光芒，“你可要想清楚了。没有了顾家，你什么都不是。你拿什么去和你的好父亲斗？又拿什么去保护你的那个小女人？难道就凭你那可笑的爱情吗？”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顾景深冷冷地打断他。
他缓缓首起身子，高大挺拔的身躯在这一刻仿佛又重新充满了力量，虽然那力量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悲壮。
“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说教的。”
他看着顾怀山布满皱纹的老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嗜血的弧度。
“我是来告诉你，明天晚上八点，云顶天宫，有一场为你准备的‘家宴’。我希望你能准时到场。”
“否则……”他顿了顿，眼底闪过疯狂的决然，“……我不保证明天的顾家年会上，会发生什么让你‘惊喜’的事情。比如说，一份来自二十年前的……录音。”
说完，他便不再看顾怀山瞬间剧变的脸色，转身迈开长腿，径首朝着门外走去。
这一次，他的步伐比来时更加坚定，也更加决绝。
仿佛一个即将踏上刑场的死士，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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