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只由纯粹饥饿与混乱构成的猩红独眼,苏婉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寸寸地撕裂、分解。
那并非物理层面的攻击,而是一种更加根本的、源自规则层面的“抹除”。
畸变体不需要武器,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最恶毒的“删除”指令。它要做的,就是将苏婉这个闯入它“餐盘”的“异常数据”,还原成最原始的、可供它吸收的能量。
苏婉的灵魂之光开始剧烈地闪烁,构成她形态的能量正在飞速逸散。她的记忆,她的情感,她的人格……所有构成“苏婉”这个存在的基石,都在这股恐怖的吞噬之力下,开始变得模糊、淡薄。
她试图反抗。
她催动起神魂中最后一丝金黑二色的力量,化作一面薄如蝉翼的护盾,挡在自己身前。
然而,这最后的挣扎,在那如同宇宙黑洞般的绝对吞噬力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无力。
护盾,在接触到对方气息的瞬间,便如冰雪般消融。
苏婉的意识,开始坠入无尽的黑暗。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培养皿,回到了那个被欺骗、被利用、被当成工具的绝望原点。
不……甚至比那还要糟糕。
这一次,她连作为“工具”的价值都将失去,她将被彻底抹除,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要……结束了吗?
拼尽了一切,走到这里,最终还是……失败了吗?
无尽的疲惫与绝望,如同最寒冷的潮水,淹没了她的最后一丝意志。
她的灵魂之光,变得越来越黯淡,即将彻底熄灭。
然而,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前一刹那。
一幅画面,毫无征兆地从她那即将被抹除的记忆最深处,顽固地、执拗地浮现了出来。
那不是什么波澜壮阔的史诗,也不是什么惊心动魄的战斗。
那只是一个安静的午后。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身上。他正低着头,用他那双本应握着武器、沾满鲜血的手,笨拙地、却又无比认真地,为她削着一个苹果。
那专注的神情,那小心翼翼的动作,那从他身上散发出的、让她感到无比心安的淡淡气息……
这个画面,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真实。
紧接着,更多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她灵魂的堤坝后奔涌而出!
第一次牵住他冰冷的手时,那瞬间的僵硬与不知所措。
在他背后,感受着那宽阔坚实的后背所带来的、足以抵御整个世界的安全感。
在他那双总是毫无波澜的眼眸中,偶尔捕捉到的一丝、只属于她的、一闪而逝的温柔。
这些记忆,这些瞬间,这些早己烙印在她灵魂最深处的、独一无二的“羁绊”,在这一刻,竟化作了最坚固的船锚,将她那即将被风暴彻底吞噬的孤舟,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那个畸变体,可以吞噬能量,可以抹除数据,可以同化规则。
但是,它无法理解,更无法吞噬这种名为“情感”的东西!
这是它的知识盲区,是它这个纯粹的“程序错误”,所无法解析的、最高级的“代码”!
“……晏慎……”
苏婉那本己溃散的灵魂之光中,传出了一声微弱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呼唤。
她的光芒,不再闪烁,不再黯淡。
反而开始燃烧!
她放弃了所有无谓的抵抗,放弃了所有防御。她将自己仅存的、全部的灵魂之力,都转化为了承载这些记忆的“光”!
她不再是一个“战士”,而是一个“灯塔”!
她用自己作为光源,将那些与晏慎共同经历的一点一滴,化作最温暖、最明亮的光束,穿透这片狂暴的黑暗之海,照向那个被黑暗锁链束缚的、即将熄灭的灵魂!
那光,触碰到了他。
那蜷缩在黑暗最深处的、属于晏慎的灵魂光影,猛地一颤!
那些温暖的记忆,如同涓涓细流,注入了他那早己干涸、冰冷的灵魂之核。
他“看”到了她。
看到了那个总是倔强地、固执地站在他身前的身影。
看到了那个会因为他受伤而愤怒,会因为他沉默而担忧,会笨拙地试图温暖他这颗冰冷“核心”的……唯一的光。
他那被无数黑暗锁链捆绑的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一丝微弱的、属于他自己的“意志”之火,在他灵魂的最深处,被重新点燃!
他不想……消失。
他不想……让她一个人,留在这个冰冷、残酷的棋盘之上。
他要……回到她的身边!
“吼——!”
似乎是感受到了“食物”的挣扎,那巨大的畸变体阴影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它那猩红的独眼中,爆发出更加狂暴的吞噬之力,想要将晏慎的灵魂,连同苏婉那道碍眼的光,一同彻底碾碎!
然而,这一次,它的力量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晏慎那本己微弱不堪的灵魂光影,缓缓地、艰难地,抬起了头。
他的眼中,没有了迷茫与沉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苏婉从未见过的、如同亘古寒冰般的绝对冷静与……愤怒!
“——从我的世界里……滚出去!”
一声同样发自灵魂层面的怒吼,轰然炸响!
咔嚓!咔嚓啦!
那些束缚着他的黑暗锁链,竟在这股意志的冲击下,寸寸断裂!
他缓缓站起身,那本己虚幻的灵魂光影,竟在瞬间变得凝实!一股纯粹的、强大的、代表着“普罗米修斯”本源的秩序神威,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他伸出手,隔着遥远的距离,遥遥地对准了苏婉。
苏婉的灵魂之光,仿佛受到了某种指引,瞬间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了他的掌心。
在他们灵魂交融的瞬间,两股力量,一份来自“潘多拉”的变量,一份来自“普罗米修斯”的秩序,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金与黑的光,白与金的光,在这一刻,化作了一道前所未有的、纯粹到极致的“秩序之光”!
这道光,是畸变体这种“混乱”的绝对克星!
“死。”
晏慎的口中,冰冷地吐出一个字。
那道融合了两人意志的秩序之光,化作一柄审判万物的利剑,瞬间洞穿了那巨大的畸变体阴影!
“叽——!!!”
畸变体发出了凄厉到极点的、不似任何生物的尖啸!它那由混乱数据构成的庞大身躯,在接触到秩序之光的瞬间,便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积雪,开始迅速地消融、瓦解!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这个曾让苏婉陷入绝境、让晏慎濒临死亡的恐怖怪物,便被彻底净化,从存在的层面被抹除得一干二净!
随着畸变体的消散,这片狂暴的、充满了雷霆与风暴的黑暗之海,也迅速地平息了下来。
最终,化作了一片宁静的、深邃的星空。
苏婉与晏慎的灵魂光影,静静地悬浮在这片只属于他们的星空之下,彼此凝视。
赢了。
他们,赢了。
苏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的笑容。她想说些什么,但她的灵魂己经虚弱到了极限,连维持形态都变得无比艰难。
晏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状态,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她那即将溃散的灵魂光影,拥入了怀中。
一股温暖而强大的灵魂之力,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传来,滋养着她那几近干涸的神魂。
“……睡吧。”
他的声音,温柔得如同梦呓。
“……接下来,交给我。”
在晏慎温暖的怀抱中,苏婉那紧绷了太久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无尽的倦意袭来,她的意识,缓缓沉入了最香甜的梦乡。
这是她有生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因为她知道,这一次,他会守护在她的身边。
然而,就在苏婉的意识彻底沉睡之后,晏慎的灵魂光影,却缓缓抬起了头。
他那双凝视着苏婉时还充满了温柔的眼眸,此刻却变得无比深邃与复杂。
他能感觉到,苏婉在唤醒他的同时,也将她自己的“变量”属性,如同钥匙一般,插入了他灵魂的最深处,解开了一道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伊甸园”设下的最底层枷锁。
无数被尘封的、不属于“普罗米修斯”的记忆碎片,开始在他的灵魂之海中浮现。
那是一些零碎的、混乱的、却又无比真实的画面。
星辰的诞生与寂灭……
神明的战争与陨落……
一把贯穿了天地的染血断剑……
以及……一个被无数神魔共同吟诵的、古老而禁忌的……名字……
与此同时,星舰坟场的现实世界中。
那具本在向着黑暗深渊坠落的、属于晏慎的身体,猛地一顿,静静地悬停在了真空之中。
他身上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庞大、都要古老、甚至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宇宙的苍凉气息的恐怖威压,开始从他体内缓缓苏醒!
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那双眼眸之中,没有丝毫的情感,没有了属于晏慎的温柔与挣扎。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璀璨的、漠然的、仿佛倒映着诸天星辰生灭的……纯粹金色!
那不是属于人的眼睛。
更不是属于“作品”的眼睛。
那是一双……高高在上的、视万物为刍狗的……
……神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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