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的啼哭声,如同最美妙的仙乐,彻底驱散了笼罩在紫禁城上空的冬日阴霾。
皇帝闻讯,当场抛下了满朝的文武大臣,从议政殿一路疾行至景仁宫,连龙袍下摆沾上了雪水都未曾在意。
当他从乳母手中,接过那个包裹在明黄色襁褓中、皱巴巴却又充满了生命力的小小婴孩时,这位九五之尊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痴傻的笑容。
“像朕!眉毛眼睛,都像朕!”
他抱着孩子,翻来覆去地看,怎么也看不够。
“赏!景仁宫上下,所有宫人,各赏半年月例!德贵妃……不,晋德贵妃为皇贵妃,赐协理六宫之权!”
圣旨一下,整个景仁宫都沸腾了,宫人们跪了一地,山呼万岁,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悦。
凌薇跪在人群之中,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她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一个身体健康的皇子,对于整个后宫,尤其是对于中宫皇后而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果然,第三日,在小皇子的洗三礼上,皇后便来了。
她身着一身象征着她尊贵身份的明黄色凤袍,头戴九凤金冠,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款款而来,脸上带着母仪天下的、慈爱温和的笑容。
“恭喜妹妹,为皇家诞下二皇子,真是天大的功劳。”
她走到刚刚生产完,还很虚弱的德皇贵妃床前,亲切地握住了她的手。
德皇贵妃连忙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她按住了。
“妹妹快躺好,月子里可不能乱动,仔细落下了病根。”
她的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仿佛真的是一个在关心妹妹的好姐姐。
寒暄过后,她将目光,投向了被乳母抱在怀中的小皇子。
“让本宫也来抱抱,沾沾咱们二皇子的福气。”
她从乳母手中,熟练地接过了孩子,动作轻柔,姿态端庄,挑不出一丝错处。
她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儿,眼中流露出的,是毫不掩饰的喜爱与怜惜。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长大以后,定能像他父皇一样,英明神武。”
她夸赞着,又抬头看向德皇贵妃,脸上露出一丝“关切”的愁容。
“只是,妹妹你如今身子虚弱,又要调养,又要照顾皇子,怕是分身乏术,力不从心啊。”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终于图穷匕见。
“本宫身为六宫之主,理应为妹妹分忧。”
“况且,本宫抚育过大皇子,于照料婴孩一道上,也算有些经验。”
“不如,就将二皇子,暂时抱到我坤宁宫中,由本宫亲自照料。一来,可以为皇子日夜祈福,保他康健顺遂;二来,也能让妹妹你,安安心心地坐个好月子。”
她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句句都是为了德皇贵妃和二皇子着想。
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了她话中那不容置喙的真实意图。
她这是要,抢孩子!
按照祖制,中宫皇后确实有抚养所有皇子的权力。
可那是在生母份位不高,或是犯了过错的情况下。
如今德皇贵妃圣眷正浓,又刚刚被晋封为皇贵妃,地位仅次于她。
她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要求,分明就是欺人太甚,要将德皇贵妃母子分离,将二皇子彻底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一旦二皇子由她抚养长大,那与她这个生母,还能有几分情意?
日后,更是会成为她钳制德皇贵妃和苏家,最有力的一枚棋子!
德皇贵妃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后竟会如此心急,如此不顾颜面,在她的洗三礼上,就首接发难。
她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想反驳,可对方是皇后,拿出的理由又是那么的“大义凛然”,让她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可以回击的话语。
产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王嬷嬷急得满头是汗,却又无计可施。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阵压抑的、低低的啜泣声,忽然响了起来。
是凌薇。
只见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皇后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都磕红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袖子掩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哭得伤心至极,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这一哭,瞬间打破了殿内的僵局,也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皇后眉头一皱,冷声呵斥道:“大胆奴婢!主子们说话,哪里有你哭的份!如此晦气,是想冲撞了二皇子的福气吗?”
凌薇闻言,哭得更大声了。
她抬起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声音哽咽,却又字字清晰。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奴婢只是替我们娘娘,和刚出世的小皇子,感到心疼啊!”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却成功地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就连闻讯赶来的皇帝和太后,刚走到殿门口,也被她这番哭诉,吸引得停住了脚步。
“哦?你心疼什么?”
皇后冷冷地问道,她倒要看看,这个小贱婢,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凌薇一边哭,一边说道:“奴婢的家乡,有一个说法。”
“说刚出生的婴孩,就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他与生母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气’连着,这叫‘母子连心’。”
“这头三个月,是这道‘气’最关键的时候,母子二人,必须日夜相守,用生母的体温和气息,来温养这道‘气’,方能让小星宿,彻底在凡间扎下根来,从此福泽深厚,康健无忧。”
“若是骤然将母子分离,那道‘气’便会断掉。断了‘气’的婴孩,虽然也能吃奶长大,但从此便会失了根基,丢了福泽,日后……日后怕是会多灾多病,命运多舛啊!”
她这番话,说得声泪俱下,情真意切,充满了乡野传说的神秘色彩。
什么“星宿下凡”,什么“母子连心气”,都是她信口胡诌的。
但在笃信鬼神的古代,尤其是在皇家,这种关乎“福泽”、“命运”的说法,却比任何大道理,都更能深入人心。
她的话音刚落,原本还强撑着的德皇贵妃,便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一般,“哇”地一声,也跟着大哭了起来。
她没有去反驳皇后,也没有去争辩什么祖制。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皇后怀中的孩子,伸出颤抖的手,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我的儿啊!我的孩儿!”
“是我没用!是我这个做娘的没用啊!不能让你在我身边,温养你的福气!”
“你要是因此失了福泽,日后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她哭得肝肠寸断,几次都险些背过气去。
一个刚刚生产完、身体虚弱的母亲,眼看着亲生骨肉就要被人夺走,那份绝望与悲痛,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为之动容。
她与凌薇,一个说理,一个动情,配合得天衣无缝。
皇后的脸色,彻底变了。
她抱着怀中同样被哭声惊醒、开始啼哭不止的婴儿,只觉得像抱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抱也不是。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合情合理”的提议,竟被对方用这种“歪理邪说”和“一哭二闹”的泼妇手段,给弄到了如此难堪的境地。
她若是再坚持要抱走孩子,那便坐实了她是一个要“断掉皇子福泽”的恶毒妇人。
“够了!”
一声充满威严的断喝,从殿门口传来。
皇帝和太后,面沉似水地走了进来。
皇帝的目光,先是心疼地看了一眼床上哭得死去活来的德皇贵妃,然后,又带着一丝不悦,看向了抱着孩子的皇后。
而太后,则径首走到了凌薇的面前。
她那双昏花的老眼,紧紧地盯着凌薇。
“你方才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凌薇连忙又磕了一个头,声音惶恐却又肯定。
“回太后娘娘,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这都是奴婢家乡代代相传的古话,老婆婆们都这么说,从没有出过错的!”
太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她缓缓地走到皇后的面前,伸出了手。
“把孩子,还给你妹妹吧。”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皇后身体一僵,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母后……我……”
“我说,把孩子还给她。”
太后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冷了几分。
“哀家不管你们前朝后宫有什么争斗,也不管什么祖制不祖制。”
“哀家只知道,这孩子,是哀家亲眼看着‘佛光’降世才盼来的宝贝金孙。他的福泽,比什么都重要!”
“谁要是敢伤了他的福泽,就是伤了哀家的命根子!”
她的话,如同惊雷,狠狠地劈在了皇后的心上。
太后,竟然为了这个贱人和她生的孽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了她这个中宫皇后的面子!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
但她不敢违抗太后的懿旨。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乳母,从自己怀中,将那个她即将要掌控到手的二皇子,小心翼翼地抱了回去,送回到了德皇贵-妃的身边。
当孩子回到怀中的那一刻,德皇贵妃的哭声,瞬间止住了。
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脸上露出了失而复得的、最珍贵的笑容。
凌薇知道,她们赢了。
她不仅保住了二皇子,更借着太后的手,狠狠地打了皇后的脸,让她的威信,在六宫面前,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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