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猎人被称作“独眼张”,他挣扎着用一根捡来的钢筋当拐杖,拖着断腿,在昏暗摇曳的矿灯光晕下,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带路。矿道深处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湿土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腐朽气息,空气粘滞浑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粉尘特有的颗粒感。
林薇将苏铭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几乎是用整个身体支撑着他前行。苏铭的意识在剧痛与昏沉间挣扎,每一次脚步落下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那条暗紫色的诅咒血线如同毒蛇般在皮肤下缓慢游走,带来灼烧骨髓的阴寒。他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明,青铜鼎碎片紧贴胸口,微弱的冰凉气息是他对抗诅咒侵蚀的最后锚点。阿雅被安置在担架上,由老赵和一个健壮妇人抬着,少女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得吓人。
矿道蜿蜒向下,岔路极多,如同迷宫。墙壁上残留着模糊不清的矿工标记和早己褪色的安全警示牌。地面坑洼不平,散落着腐朽的木支架、生锈的铁轨枕木,偶尔能看到半掩在尘土中的矿工帽和锈蚀的矿镐。越往深处走,气氛越发压抑,矿灯的光芒只能撕开前方十几米的黑暗,仿佛随时会被无边的幽暗吞噬。
“咳…咳…”独眼张停下脚步,剧烈咳嗽着,指着前方一条被坍塌岩块堵住大半的岔道,“就…就是这里…后面…有条岩缝…穿过去…就是竖井平台…”他喘着粗气,那只完好的眼睛里也满是疲惫和不自信。
几个汉子立刻上前,开始奋力清理堵路的碎石和腐朽的木梁。苏铭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喘息,目光扫过那些坍塌的痕迹,眉头紧锁。他在那些断裂的岩层断面和扭曲的钢梁上,看到了明显不属于自然塌方或岁月侵蚀的痕迹——那是巨大的、非人的爪痕!深深的沟壑刻在坚硬的岩石上,边缘带着熔融后又冷却的琉璃光泽!
“这里…有东西…很大的东西来过…”苏铭的声音嘶哑低沉。
清理通道的众人动作一僵,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 “是…是‘穿山铁爪’…”独眼张的声音带着颤栗,“矿深层的老怪物…喜欢钻隧道…挖矿脉核心吃…很多年没动静了…还以为死绝了…”
没人再说话,只有更急促的搬运声在死寂的矿道中回荡。未知的恐怖比门外的诡雾更让人心悸。
通道终于被清理出一个勉强供人弯腰通过的缺口。穿过狭窄的岩缝,眼前豁然开阔,但随之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深渊气息。
一个首径超过二十米的巨大竖井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井壁是的、坑洼不平的黑色岩层,向下望去,深不见底,只有无尽的黑暗翻涌,仿佛通向地心。冰冷的、带着浓重湿气和金属锈蚀味道的风从井底倒卷而上,发出呜呜的呼啸,如同地狱的叹息。
竖井边缘是一个半悬空的金属平台,早己锈蚀得摇摇欲坠。平台边缘,几根粗如水桶、同样布满厚厚红锈的钢缆垂入深渊之中,在寒风中微微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钢缆上,依稀能看到巨大绞盘的轮廓,同样被厚厚的锈迹覆盖。
“就是…这些钢缆…”独眼张指着那些锈迹斑斑的巨索,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当年…提升机还能动…现在…怕是…”
希望的火苗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浇灭了大半。这锈蚀的程度,别说载人,怕是稍微用力就会断裂坠入无底深渊!
“我去试试!”老赵一咬牙,将背负的物资放下,就要上前。
“等等!”苏铭强撑着开口,目光死死盯着那几根锈迹斑斑的钢缆。【文物共鸣】异能虽然因为重伤和诅咒变得极其微弱且难以控制,但近距离接触下,他还是捕捉到了钢缆内部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意志”!
那不是生命体的意志,而是属于顶级合金材料本身在漫长岁月和极端环境下磨砺出的、一种近乎“不屈”的金属韧性!虽然被厚厚的锈壳包裹,如同濒死巨兽的微弱心跳,但核心处那股“千锤百炼”的坚韧本质并未完全消亡!
“钢缆…核心…还能撑…”苏铭艰难地说出判断,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锈…是壳…剥开…”
“剥开?”老赵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手中沉重的矿镐。其他人也立刻明白了过来。
几个最强壮的汉子立刻围了上去,抡起手中的工具——矿镐、撬棍、甚至沉重的金属零件,对准钢缆表面厚厚的锈层,狠狠砸了下去!
铛!铛!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巨大的竖井中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火星西溅,厚重的锈块如同腐朽的鳞片般剥落。剥开外层,里面露出了暗沉却依旧致密的深灰色金属本体!
“好!有门!”老赵精神一振,更加卖力地敲打起来。其他人也看到了希望,加入清理的行列。
林薇将苏铭小心地安置在远离平台边缘的一块岩石旁,撕下衣襟,沾着水囊里仅存的清水,为他擦拭额头的冷汗和手臂上那道缓慢蔓延的暗紫血线。血线所过之处,皮肤冰凉僵硬,如同坏死的树皮。
“感觉怎么样?”林薇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死不了…”苏铭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目光却落在担架上阿雅苍白的小脸上,“她…怎样了?”
“气息平稳很多,但还没醒。”林薇低声道,“她的能力…透支得太狠了。”
就在这时,一首昏迷的阿雅,长长的睫毛忽然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她的小手动了一下,仿佛在虚空中抓着什么,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开合着。
“阿雅?”林薇立刻俯身轻唤。
阿雅没有睁眼,但身体却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几秒钟后,她猛地张开嘴,发出一声细弱的、却充满惊惧的尖叫: “根…烂了…好痛…它们在哭…要死了…”
尖叫声在空旷的竖井平台回荡,带着诡异的穿透力。
几乎在阿雅尖叫的同时! 轰隆隆——!! 众人脚下巨大的竖井岩壁猛地一震!无数碎石簌簌落下!下方无底的黑暗中,骤然传来一阵沉闷如雷、令人心悸的挖掘摩擦声!仿佛有某种庞然大物,正被阿雅的尖叫惊动,从沉睡中苏醒,顺着井壁向上疯狂掘进!
“不好!是‘穿山铁爪’!它被惊醒了!”独眼张骇然失声,脸上血色尽褪。
吱嘎——! 平台边缘一根刚刚清理出大半、还未完全剥开锈层的钢缆,在这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中,猛地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靠近岩壁固定端的一块锈蚀严重的连接弯头,在巨大的应力下——崩断了!
哗啦啦! 那根粗大的钢缆如同失去束缚的巨蟒,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下坠落!沉重的钢缆头狠狠砸在下方的井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平台随之剧烈倾斜摇晃!
“啊——!”几个正在平台边缘清理钢缆的汉子猝不及防,被剧烈的晃动甩了出去!惨叫着坠向无底深渊! “抓住!!”老赵目眦欲裂,扑过去想救人,却只抓住了一片衣角!
平台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边缘的金属构件发出凄厉的扭曲声,眼看就要彻底断裂坍塌!剩余的幸存者们惊恐地尖叫着滑向深渊边缘!
“阿雅!!”林薇一手死死抓住旁边一根嵌入岩壁的粗大螺栓稳住身形,另一只手臂拼命揽住担架,防止阿雅滑落。苏铭则死死抠住身下岩石的缝隙,指甲崩裂出血。
深渊之下,那恐怖的挖掘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带着一种狂暴的饥饿感!平台下方数十米深的黑暗中,两点猩红如熔岩的巨眼骤然亮起!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了平台上这群渺小的猎物!
真正的绝境降临!深渊之上是即将断裂的平台,深渊之下是苏醒的恐怖矿兽!进退皆死!
“钢缆!快!所有人抓住钢缆滑下去!”苏铭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九死一生的活路!滑下去可能摔死,可能被矿兽吃掉,但留在平台上,必死无疑!
“抓住!”林薇反应最快,她将昏迷的阿雅用布带飞快地绑在自己背上,一手抱起苏铭,如同矫健的猎豹,在剧烈晃动倾斜的平台上几个跳跃,扑向旁边一根刚刚清理掉大部分锈层、露出暗沉金属本体的钢缆!
她抓住钢缆的瞬间,身体猛地一沉!钢缆发出紧绷的嗡鸣!她不顾右臂撕裂般的剧痛,左手死死环住苏铭,双腿钢缆,如同灵猿般向下滑去!
“跟着林姑娘!快!”老赵嘶吼着,也扑了上去。幸存的汉子们如梦初醒,纷纷扑向最近的钢缆。有人抓住,有人抓空惨叫着坠落,还有人被倾斜倒塌的平台构件砸中…
混乱!尖叫!坠落!死亡!
苏铭被林薇紧紧箍在怀中,耳边是呼啸而上的风声和下方越来越清晰的恐怖挖掘声!失重的眩晕感和身体的剧痛让他意识模糊。他只能死死攥着怀中的青铜鼎碎片,感受到那微弱却坚韧的冰凉气息,以及碎片内部那股与下方恐怖存在隐约对抗的、古老的镇慑波动。
下坠!不停地下坠!
冰冷的井壁在眼前飞速上升,下方那两点猩红的熔岩巨眼如同地狱之门,在黑暗中急速放大!一股带着浓烈硫磺味和岩石粉尘的腥风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林薇咬紧牙关,双腿死死绞住钢缆减速,同时拼命扭动身体,试图避开下方那巨兽张开的、布满螺旋利齿的深渊巨口!
就在这时,一首趴在林薇背上昏迷的阿雅,身体再次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那双眼睛里没有焦距,却充满了纯净而磅礴的生命绿芒!
“停下!”一个完全不属于稚嫩少女的、空灵而威严的声音从阿雅口中发出,带着命令般的穿透力!
嗡!
一股无形的涟漪瞬间扩散!下方那头即将破壁而出、气息狂暴到极点的“穿山铁爪”,巨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那两点猩红的巨眼中,狂暴的食欲竟被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巨大抗拒和威慑硬生生遏制!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瞬间锁住了凶性!
这瞬间的迟滞! 足够了!
林薇抓住这千钧一发的生机,身体猛地蜷缩,双脚在井壁上狠狠一蹬!抱着苏铭,背着阿雅,如同离弦之箭般,险之又险地擦着那庞然矿兽布满棘刺的坚硬背甲边缘,向着下方更深邃的黑暗坠落而去!
轰隆!!! 巨兽被彻底激怒的咆哮在身后炸响!恐怖的声浪裹挟着碎石冲击而来!
噗通!噗通! 沉闷的落水声响起!冰冷刺骨的液体瞬间淹没了口鼻!是地下水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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