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是被冻醒的。
腊月的北风裹着雪粒子，往破窑洞的缝隙里钻，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割。他想抬手揉眼，却发现胳膊沉得像灌了铅，喉咙里又干又疼，一咽口水就牵扯着胸口的伤，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醒了？醒了就赶紧起来，别跟个娘们似的躺着！”
粗嘎的嗓门在耳边炸响，陈宇勉强睁开眼，先看见一双沾着泥和雪的布鞋，再往上是打了补丁的灰布裤子，裤腿扎在绑腿里，溅着几点暗红——像是血。抬眼再看，是个二十来岁的后生，方脸膛，浓眉毛，左额角有道浅疤，手里攥着杆老套筒步枪，枪托磨得发亮，眼神里满是不耐烦。
“水……”陈宇哑着嗓子开口，声音不是他熟悉的、在军校里练了五年的普通话，而是带着点冀中口音的粗哑，像是用了几十年的风箱。
后生哼了一声，转身从灶台上端来个豁口的粗瓷碗，碗里是半温的雪水，递过来时没好气：“喝慢点，别呛死！昨儿个要不是赵政委让人把你从死人堆里扒出来，你早喂了野狗了。”
赵政委？死人堆？
陈宇脑子里“嗡”的一声，无数碎片猛地涌上来——现代军校的战术训练场、实弹射击时的硝烟、卡车失控冲下悬崖的剧痛，还有……一张陌生的脸，穿着八路军的灰布军装，举着刀跟鬼子拼杀的画面。
他不是在军校毕业演习后出了车祸吗？怎么会在这里？还穿成了这副模样？
“发什么愣？”后生见他捧着碗不动，又要催，窑洞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一个洪亮的嗓门先飘进来：“王二，那小子醒了没？醒了就给老子带过来，老子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有种，敢单枪匹马冲鬼子的运输队！”
这声音……陈宇心里猛地一跳，像是有根弦被拨动了。他抬头往门口看，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走进来，穿着同色的灰布军装，却比后生精神得多，肩膀宽，腰杆首，脸上带着点胡茬，眼神像鹰一样利，手里也拎着枪，枪上还挂着个皮质的枪套。
最让陈宇心头剧震的是，这张脸他太熟了——在军校图书馆的《亮剑》原著里，在反复观摩的剧集里，那是李云龙！
“李……李团长？”陈宇下意识地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李云龙愣了一下，眉毛一挑：“哦？你认识老子？”他大步走到陈宇跟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他，目光落在他胸口的绷带和脸上的擦伤上，“听赵刚说，你小子被鬼子追得跳了崖，还带着半袋缴获的子弹，是条汉子。报上名来，哪个部队的？”
陈宇这才彻底反应过来——他重生了，重生在了《亮剑》的世界里，还成了那个没名没姓、只在“反扫荡”章节里提过一句的小兵？不对，刚才后生说“赵政委”，李云龙现在是独立团团长，那现在应该是1941年前后，反扫荡最吃紧的时候！
他脑子里的记忆碎片还在翻涌，有些清晰，有些模糊——比如他记得李云龙接下来会在石沟村附近设伏，打鬼子的补给队，但具体是哪一天、鬼子有多少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剩下一种“要出事”的本能警觉。
“俺……俺叫陈宇。”他顺着这具身体的本能，用冀中口音回答，故意隐去了“魏和尚”的称呼——他现在还不是那个跟着李云龙的和尚，得先稳住，“没……没部队了，俺原来的县大队被鬼子打散了，就剩俺一个。”
“县大队的？”李云龙撇撇嘴，语气里带着点不屑，“县大队也能练出你这不要命的？跳崖都敢带子弹，比老子独立团的某些兵强！”他话锋一转，突然抬手，枪托“咚”地一声砸在陈宇面前的土炕上，枪口隐隐对着他的脑门，“但老子得问清楚，你小子不是鬼子的探子吧？好好的县大队兵，怎么偏偏跑到老子的地盘上，还刚好被鬼子追着？”
窑洞瞬间静了下来，只有北风刮过窑缝的“呜呜”声。叫王二的后生也把枪端了起来，眼神警惕地盯着陈宇。
陈宇心里一紧，知道李云龙这是起了疑心——乱世里，来历不明的人最招人防。他急中生智，突然想起刚才脑子里闪过的画面，那是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李团长！俺不是探子！俺昨天在山梁上看见鬼子的运输队了，有三辆马车，十几个鬼子，还有两个汉奸翻译，其中一个汉奸左脸有颗大黑痣，俺认得他，是俺们县的张扒皮！他去年还抢过俺们村的粮！”
他说得又急又快，故意把“张扒皮”的特征说得详细——这是原主的记忆，也是他现在唯一能证明自己的东西。
李云龙的眼神动了动，扭头看向王二：“王二，你听说过张扒皮吗？”
王二想了想，点头：“听说过！前阵子赵政委还提过，县南的张大户，投靠鬼子后专帮着抢粮，左脸是有颗痣！”
李云龙的枪口慢慢放了下来，但眼神还是没松：“就算你不是探子，老子也不能白养你。你小子既然敢跟鬼子拼命，枪法怎么样？”
“还行！”陈宇立刻接话，脑子里闪过现代军校的射击训练，还有原主用老套筒打兔子的记忆，“五十步内，打鬼子的脑袋没问题！”
“哦？这么能吹？”李云龙来了点兴趣，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那行，正好老子明天要去打那支运输队，你跟老子去！要是真能打死两个鬼子，老子就留你在独立团；要是打不中，或者敢耍花样——”他拍了拍枪套，“老子的枪可不认人！”
陈宇心里一松，知道自己暂时过关了。但他脑子里的警报却没停——他模糊记得，明天的伏击，好像不止十几个鬼子，似乎还有鬼子的机动小队增援，要是按李云龙现在的计划，怕是要吃亏！
可他不能首接说“我知道有增援”，那太诡异了。他正琢磨着怎么提醒，窑洞门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灰布棉袄、围着蓝布头巾的姑娘端着个木盆走进来，盆里是刚煮好的红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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