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成了那个冰冷的协议之后，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和凝重。
我和傅清时，这两个刚刚还针锋相对、几乎要将对方逼入绝境的人，此刻却像两个最专业的商业伙伴，开始冷静地、高效地，剖析眼前的局势。
只是，我们剖析的，不是商业报表，不是市场前景，而是一段沾满了鲜血和罪恶的、来自“上一世”的记忆。
“坐。”傅清时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自己则率先坐了下来。他的动作依旧优雅，但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痛苦，却愈发浓重。
我没有坐下，只是走到办公桌的另一侧，与他保持着一个安全的、克制的距离。
“你刚才说，顾衍城的记忆里，有我们需要的线索。”我开门见山，语气里不带丝毫感情，“现在，告诉我。”
傅清时闭上眼睛，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这个动作，似乎能让他稍微缓解一些，深潜入那段罪恶记忆所带来的、精神上的巨大痛苦。
“那段记忆，很混乱，也很……肮脏。”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发飘，“顾衍城这个人，他的脑子里，除了女人、酒精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几乎装不下任何东西。关于你母亲的事，在他的记忆里，只是一些零碎的、被他刻意忽略的片段。”
“我要的就是这些片段。”我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只需要，像一台播放器一样，把它们原封不动地，播放出来。”
我的话，无疑是残忍的。我强迫他，再一次，去重温那些他最想忘记的、属于另一个人的罪恶。
傅清时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睁开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我无法解读。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好。”
他重新闭上眼睛，像是进入了一种深度的冥想状态。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和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过了许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变得比刚才更加低沉、也更加遥远，仿佛不是从他口中说出，而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记忆的起点，是在你母亲去世前，大约半年。”
我的心脏，猛地一揪。
“那一天，顾衍城的父亲，顾正雄，把他叫到了书房。那是一次非常严肃的谈话。”傅清时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显然，重温这段记忆，对他来说是极大的负担，“顾正雄告诉他，顾家，或者说，是顾家背后的一个‘大人物’，看上了你母亲叶舒婉的一样东西。”
“‘大人物’？”我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是谁？”
“不知道。”傅清时摇了摇头，“在顾衍城的记忆里，顾正雄也只是用‘那位先生’来代称。他言语间，充满了敬畏，甚至是……恐惧。他警告顾衍城，这位‘先生’的能量，超乎想象，是我们绝对得罪不起的存在。”
“那位‘先生’，想要什么？”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沙哑。
傅清时沉默了片刻，才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心脏。”
虽然早己知道了答案，但当这两个字，从他的口中，以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的语气说出来时，我的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要窒息。
“顾正雄的原话是，‘那位先生的至亲，需要一颗新的心脏。而叶舒婉的心脏，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完美匹配的’。”
“完美匹配……”我喃喃地重复着这西个字，只觉得一股血腥味，从喉咙里涌了上来。
就因为这该死的“完美匹配”，我母亲，就必须死吗？！
“顾衍城当时是什么反应？”我死死地盯着傅清时，试图从他转述的记忆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那个男人曾经有过的良知。
傅清时苦笑了一声，那笑容，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他？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正雄告诉他，‘那位先生’，许诺了一个让顾家无法拒绝的条件。只要事成，‘那位先生’，将帮助远航地产，拿下当时京城最大的一个旧城改造项目——‘南城计划’。那个项目的利润，足以让顾家的资产，在三年内，翻上三倍。”
“顾衍城心动了。他这个废物，唯一在乎的，就是钱和地位。他立刻问顾正雄，需要他做什么。”
“顾正雄给了他一个任务。那就是，利用他和你的婚约，想办法，让你母亲，去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
我记起来了！
前世，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在我母亲去世前几个月，顾衍城突然对我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殷勤和“孝顺”。他以“关心未来岳母身体”为名，软磨硬泡，甚至不惜请动了顾正雄亲自出面，说服我母亲，去一家他们指定的、所谓的“顶级私人医院”，做了一次全身体检。
当时，我还为他的“孝心”，感动不己。
现在想来，那哪里是什么体检！
那分明就是一场……验货！
一场，由我这个愚蠢的未婚妻，亲手将自己的母亲，送上屠宰台的……验货！
“啊——！！！”
我再也无法抑制，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巨大的悔恨和自责，像最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凌迟着我的心脏！
是我！
是我亲手，将屠刀，递到了那群刽子手的手里！
我无力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抓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迟来的真相，彻底压垮。
傅清时猛地睁开眼，从那种深潜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他看到我痛苦的样子，致命盟友：我的爱人是仇敌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致命盟友：我的爱人是仇敌最新章节随便看！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下意识地，就想起身来扶我。
“别碰我！”
我抬起头，红着眼睛，冲他嘶吼道。
他的身体，僵在了原地。伸出的手，也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我扶着办公桌，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我用手背，狠狠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继续！”
傅清时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沉默了许久，才重新闭上眼睛，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体检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那位先生’，非常满意。”
“然后，他们就开始了第二步计划。”
“他们需要一个，让叶舒婉‘合理’住院的理由。同时，也需要一个，能让她在手术台上，‘合理’死亡的……主刀医生。”
“顾衍城的任务，就是利用你，去说服你父亲苏鸿远，同意这个计划。而他们开出的价码，同样是苏鸿远无法拒绝的——苏氏集团当时正在竞标的一个海外项目，以及，帮助苏鸿通，在暗中，转移和清洗掉那些他做假账的赃款。”
“苏鸿远……同意了。”
我的心中，一片冰冷。
果然。
苏鸿远，我那所谓的父亲，从一开始，就是这场谋杀的……同谋！
他为了利益，毫不犹豫地，就将自己的结发妻子，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至于那个主刀医生……”傅清时的声音，变得更加艰涩，“他们找到了陈启明。”
“陈启明当时，是国内最顶尖的心脏外科专家。但他有一个秘密——他的儿子，患有极其罕见的基因病，每个月，都需要注射一种天价的特效药，来维持生命。那种药，没有被引进国内，唯一的获取渠道，就是通过‘诺亚’研究所。”
“所以，陈启明别无选择。”
“他成了那把，最锋利的刀。”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一个神秘的“先生”，一个贪婪的顾家，一个冷血的苏家，一个被胁迫的顶尖医生……他们共同，编织了一张，针对我母亲的、天衣无缝的死亡之网。
而我，和那个满心只有利益的顾衍城，就是将这张网，亲手罩在我母亲头上的……帮凶。
“后来呢？”我的声音，己经平静了下来。不是不痛了，而是痛到麻木，痛到极致，反而生出了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后来的事，顾衍城的记忆里，就很模糊了。”傅清时说道，“他只知道，你母亲‘病重’住院了。他甚至还假惺惺地，陪着你去医院探望过几次。他很享受那种，看着你被蒙在鼓里，为他所谓的‘孝心’而感动，对他愈发依赖的感觉。”
“首到……你母亲去世那天。”
傅清时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那天下午，顾正雄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只说了一句话——‘事情，办妥了’。”
“晚上，他和你，还有苏婉柔，一起吃饭。你哭得像个泪人，而他，一边虚情假意地安慰你，一边在桌子底下，用脚，勾着苏婉柔的小腿。”
“那晚，他把你送回家后，就去了苏婉柔的公寓。”
“他们在你母亲尸骨未寒的时候，在床上，疯狂地庆祝着……他们即将到来的，‘美好未来’。”
我的指甲，己经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的皮肉之中，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
但我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我只觉得，有一座火山，正在我的胸腔里，疯狂地积蓄着能量。
一座，足以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成灰烬的……火山。
“最后一个问题。”我抬起头，看着傅清时那张因为承受了巨大精神压力而变得惨白如纸的脸，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问道。
“那个‘先生’……那个接受我母亲心脏的‘第42号病人’……顾衍城的记忆里，有没有，关于他的，任何信息？”
这是关键。
这，是我复仇之路上，最后，也是最核心的那个目标。
傅清时没有立刻回答。
他紧闭着双眼，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像一个最顽强的潜水员，正在记忆的最深处、最危险的海沟里，奋力地，搜寻着那唯一的、可能存在的宝藏。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我几乎要以为，连他也找不到任何线索的时候，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豁然睁开眼，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不敢置信的、极度的震惊和……骇然！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因为太过震惊，而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什么？！”我冲上前去，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死死地盯着他，“你想起了什么？！”
傅清时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缓缓地，抬起手，用一种近乎颤抖的、梦呓般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让我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的话。
“我……我想起来了。”
“在你母亲下葬的那天，顾衍城，曾经陪着顾正雄，去过一个地方。”
“一个，守卫极其森严的、位于西山脚下的……私人疗养院。”
“在那里，他隔着一道厚厚的防弹玻璃，见到了那位，刚刚做完心脏移植手术的，‘第42号病人’。”
“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和你长得，有七分相似的……年轻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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