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滚啊，小一子你真恶心，走了。”
宋子怡丢下这句话，马尾辫一甩，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自己家的单元门，
身影迅速消失在昏暗的道路中，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薰衣草香。
胡天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嘴角还残留着刚才玩笑的弧度，转身走向另一栋楼。
推开家门，一股混合着饭菜香和沉闷空气的气息扑面而来。
客厅的灯光有些刺眼，餐桌上，父亲胡凌双正沉默地夹着菜，母亲方秀和刚上初中的弟弟胡天齐也围坐着。
“天一回来啦？”
母亲方秀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声音中带着热情：
“正好正好，快坐下吃饭！妈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红烧带鱼。”
“嗯，谢谢妈。”
胡天一放下书包，刚要坐下，父亲胡凌双低沉的声音响起，头也没抬：
“洗手去。”
胡天一脚步顿了顿，转身走向卫生间。
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手掌，擦干手，回到餐桌坐下，端起碗筷。
红烧带鱼确实色泽，散发着浓郁的酱香，刚吃了块。
“天一，今天的带鱼好吃吧？”
母亲方秀一边给弟弟夹着青菜，一边目光灼灼地看向胡天一，
胡天一本能地点头：
“嗯，妈好吃。”
方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仿佛得到了某种确认，立刻接上话茬：
“好吃就对了，想吃好吃的，那就得好好学习，以后天天都能吃。”
她的话语像设定好的程序，流畅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为你好”的训导意味，
将餐桌上的温情瞬间转化为无形的压力。
胡天一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前世，
他大概率会不耐烦地顶一句“知道了”或者顶嘴以对。
但此刻，他只是像咽下自己的平庸一样咽下口中的食物，抬起眼，平静地看着母亲，点了点头：
“嗯好”
了一声，便继续低头扒饭。
没有反驳，没有情绪，仿佛只是接受了一个客观事实。
毕竟，没人会听一个没能力的人的话，包括你父母。
这份异常的平静反而让方秀愣了一下，准备好的后续说教似乎卡在了喉咙里。
她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又往胡天一碗里夹了一大块带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饭桌一时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和父亲沉闷的咀嚼声，气氛有些凝滞。
这时，弟弟胡天齐大概是还没吃饱，端着空碗站起身，小声说：
“我再去盛点饭。”
他绕过桌子走向厨房，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厨房门口地上不知何时洒了点水，灯光昏暗，胡天齐没看清，脚下一滑。
“啊！”
他短促地惊叫一声，身体猛地一个趔趄。
万幸他反应快，手扶住了门框才没摔倒，但手中的碗却脱手飞出：
“哐当！”
一声脆响，在地上摔得西分五裂，白色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胡天齐吓得小脸煞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狼藉，眼圈瞬间就红了。
“哎哟我的天。”
方秀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脸上刚才对胡天一的温和笑容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心疼对碗？对饭？焦躁和习惯性责难的严厉。
她几步冲到厨房门口，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
“胡天齐！你眼睛长哪去了？这么大个人了，连个碗都端不稳，
饭都盛不好你还能干嘛？，你是废物吗？！毛手毛脚的，我好好的一个碗…”
一连串的质问和贬低如同冰雹般砸向惊慌失措的弟弟。
胡天齐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不敢吭声。
父亲胡凌双依旧坐在餐桌旁，眉头紧锁，
看着地上的碎片和哭泣的小儿子，又看了一眼情绪激动的妻子，
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拿起筷子又夹了口菜，仿佛眼前的混乱与他无关。
他的沉默，在这种情境下，更像是一种冰冷的默许。
胡天一放下了碗筷，他没有像前世那样，可能觉得弟弟活该或者事不关己。
他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绕开还在数落的母亲，蹲在了弟弟面前。
“手给我看看。”
胡天齐抽噎着，怯生生地伸出小手小声说道：
“哥…我不是故意的。”
胡天一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划伤，只是沾了点灰。
他从旁边抽了张纸巾，动作不算温柔却带着耐心，
仔细擦掉弟弟手上的灰，又抹去他脸上的泪痕。
“人没事就行，吓到了吧？”
胡天一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弟弟能听见：
“一个碗而己，碎了就碎了，碎碎平安，别哭了哥哥在。”
胡天齐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哥哥平静的脸，
委屈和恐惧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眼泪流得更凶了，
但不再是那种无助的恐慌，而是带着点依赖的抽泣。
胡天一轻轻拍了拍弟弟的后背，伸手给他擦了擦眼泪，凑到他耳边，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快速而清晰地小声说：
“别哭了，妈的一些话…你就当没听见，知道了吗？去洗把脸吃饭。”
方秀的责骂声在胡天一蹲下时就己经小了许多，
此刻看着大儿子安抚小儿子，她张着嘴，后面的话却再也骂不出口了，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神复杂地看着地上的碎片，又看看蹲着的胡天一和抽噎的小儿子，
最终烦躁地转过身，开始弯腰收拾地上的瓷片，动作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怨气。
胡天一扶着弟弟的肩膀，让他去洗脸。
他自己站起身，没有再看父母，也没有再看地上的狼藉，
沉默地走回餐桌，端起自己那碗己经有些凉了的饭。
红烧带鱼的酱汁凝结在碗边，灯光下，
餐桌旁的气氛比刚才更加沉重粘稠，像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份名为“爱”的东西，包裹在焦虑，控制贬低与沉默的外壳里，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息。
吃完饭洗完澡后，胡天一就穿着睡衣，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推开那扇熟悉的、刷着浅蓝色油漆的木门，属于胡天一自己的小小天地展现在眼前。
一股混合着旧书纸张、木质家具和青春期男生房间特有的，若有若无的洗衣粉味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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