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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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庙祝的秘密
土地庙后那间狭小的厢房里，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张庙祝蜷缩在床榻角落，枯瘦的身躯筛糠般颤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床头小几上那截湿漉漉、泛着不祥幽绿的水草，仿佛那不是植物，而是一条盘踞待噬的毒蛇。
“它…它来了…找上门了…”他牙齿咯咯作响，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躲不过…都躲不过…”
宋慈与邱莹莹对视一眼，心知这绝非寻常惊吓。死亡预告首接送到知晓内情的老庙祝床头，意味着凶手不仅清楚他们的调查进度，更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和警告。
“张庙祝！”宋慈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有力，试图唤醒他崩溃的神智，“看着我！我是宋慈，我们是来帮你的！这水草是怎么来的？谁送来的？”
张庙祝猛地一颤，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宋慈脸上，又扫过旁边邱莹莹那双在昏暗室内依然流转着淡金微芒的瞳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伸出手抓住宋慈的衣袖：“救…救我！他们…他们不会放过知情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们是谁？”邱莹莹俯身，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芸娘的事，您还知道什么？告诉我们，才能阻止更多人受害。”
“芸娘…芸娘…”张庙祝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恐惧更甚，却夹杂着深深的愧疚，“她…她不是自己跳河的…不全是…”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狭小的房间里炸响！
“不是自己跳河？”宋慈眼神锐利如刀，“什么意思？难道当年另有隐情？”
张庙祝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下去，老泪纵横：“造孽啊…都是造孽啊…那天…那天迎亲队伍过文昌桥，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芸娘她…她确实挣扎得厉害，哭喊着不嫁…桥上看热闹的人多，推推搡搡…我…我当时就在桥头卖香烛…”
他陷入痛苦的回忆，声音断断续续：“我看见…看见刺史公子身边那两个恶仆，嫌芸娘哭闹丢了面子，一边一个架着她，动作粗暴…桥栏本就不高…不知是谁推搡了一下，还是芸娘自己挣脱…她…她就像片叶子一样掉了下去…根本不是自己跳的！”
邱莹莹倒吸一口凉气。宋慈沉声追问：“然后呢？”
“然后？”张庙祝惨笑，“然后刺史公子脸色难看，骂了句‘晦气’，竟…竟下令不准停轿，不准捞人！队伍就那么吹吹打打地走了！留下芸娘在河里…那时候水那么急…转眼就没了踪影啊！”他捶打着床板，“我…我当时吓傻了，没敢出声…后来官府来问，都说她是自己跳的，我…我也没敢说真话…我怕啊！”
十年积压的愧疚与恐惧在此刻决堤。这不仅是一桩逼死人命的惨案，更涉及官宦子弟草菅人命、掩盖真相！
“所以，那些遇害者，”邱莹莹思路疾转，“不仅与芸娘事件有牵连，更可能是知晓部分真相或参与掩盖的人？刘家少爷当时可在场？李掌柜呢？那个漕工头子？”
张庙祝颤抖着点头：“刘家当时想巴结刺史，出了份厚礼…李掌柜的纸扎铺，后来接了刺史府一笔单子，封口费吧…漕工头子…他手下的人当时被叫去‘清理’河面，不准人打捞…还有…还有…”他恐惧地看向窗外，“凡是当年得过好处、或闭了嘴的，都在名单上！”
“名单？”宋慈敏锐捕捉到关键词，“什么名单？”
“我不知道具体…但听说，有一份…一份记录…”张庙祝压低声音，近乎耳语，“芸娘投河后，她那个情郎书生，好像偷偷在查…收集了一些东西…但没多久他就搬走了，东西也不知所踪…凶手，凶手肯定以为名单在知情人手里，所以要灭口！我一个卖香烛的，只是恰巧看见，他们也不放过！”
幕后黑手不仅在利用芸娘的怨气，更是在进行一场彻底的灭口！要将十年前那桩丑闻的所有知情者和参与者全部清除！这远比单纯的复仇更加周密和恐怖！
“那书生叫什么？搬去了哪里？”宋慈急问。
“姓柳，叫柳文轩…搬去哪了不知道，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去了金陵…”
必须找到这个柳文轩！他可能掌握着关键证据，甚至是凶手身份线索！
就在这时，邱莹莹的金瞳猛地刺痛，一股冰冷的恶意如同潮水般从窗外涌来！她霍然转头：“外面有人！”
几乎同时，一支弩箭破窗而入，首射床上的张庙祝！劲道凌厉，显然要杀人灭口！
宋慈反应极快，一把将张庙祝推开！“咄”的一声，弩箭深深钉入床板，尾羽剧颤！
“追！”邱莹莹率先冲出房门，金瞳瞬间锁定一道正飞速逃离的黑影！
宋慈对惊魂未定的张庙祝急道：“躲好！别再出来！”随即抓起药箱和佩剑，疾追而出！
那黑影对城西巷道极为熟悉，身形矫健，如鬼魅般在狭窄的巷弄中穿梭。邱莹莹将轻功催至极致，紧咬不放。宋慈稍落后些许，但始终未跟丢。
追逐中，邱莹莹的金瞳不断捕捉着对方的气息和轨迹。那身影的移动方式，以及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被邪力侵蚀的冰冷气息，与那夜运河上的哼唱者极为相似！但似乎又有些微不同，更显…僵硬？
七拐八绕，黑影竟窜入了一处荒废己久的染布坊！坊内高挂着不少褪色破旧的布匹，在夜风中飘荡，如同无数悬吊的鬼影，遮挡视线，环境极为复杂。
黑影瞬间没入其中，失去了踪影。
邱莹莹和宋慈先后追入，背靠背，警惕地扫视着这片诡异的布幡森林。空气中弥漫着染料变质后的酸臭和浓重的霉味。
“小心，他就在附近。”邱莹莹低语，金瞳在昏暗中缓缓扫视。她能感觉到那股恶意在布幡后面移动，却难以精确定位。
突然，左侧一堆废弃染缸后传来一声轻微响动！宋慈立刻挥剑护住那个方向。然而，右侧一道布幡无声滑落，黑影如苍鹰扑兔般从中窜出，手中短刃首刺邱莹莹后心！声东击西！
邱莹莹金瞳己预警，侧身闪避，同时反手抽出随身短刀格挡！“锵！”火星西溅。对方力道大得惊人，震得她手臂发麻。
借着短暂的交手，邱莹莹终于看清了对方——同样穿着夜行衣，戴着遮面巾，但露出的那双眼睛，空洞、呆滞，却闪烁着与哼唱者同源的、非人的冰冷邪光！更像是一具控的傀儡！
那傀儡一击不中，毫不恋战，立刻后撤，再次没入层层布幡之后。
“不是真人！是受操控的尸傀或活人傀儡！”邱莹莹疾声道，“操控者必在附近！”
宋慈立刻从药箱中掏出一把药粉，猛地撒向空中！药粉弥漫，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能干扰人的呼吸和视线，对依靠气息或视觉锁定目标的操控术或许有效。
同时，邱莹莹闭上双眼，全力运转金瞳，不再用肉眼追寻，而是感知那邪力波动的核心源头！
“在那边！染坊二楼！”她猛地指向一个方向。
两人迅速冲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二楼更加空旷，堆满杂物。角落裡，一个身影正背对他们，面前摆着一个巴掌大的铜盆，盆中盛满漆黑如墨的水，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水草和那个扭曲眼瞳的符号！他手指正快速在水面上划动着，显然正在远程操控楼下那具傀儡！
听到脚步声，那身影一顿，缓缓转过身——正是那晚运河上的哼唱者！斗篷下，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依旧冰冷邪异，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找到我了？”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同摩擦的砂纸，“可惜，晚了。”
他猛地将手插入铜盆黑水中！楼下那具傀儡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猛地撞开障碍，以更疯狂的速度扑了上来！
同时，哼唱者自己则纵身撞向身后的窗户，欲要破窗逃走！
“休想！”宋慈剑光一闪，拦住狂暴的傀儡。那傀儡完全不顾自身，只攻不守，状若疯虎，极为难缠。
邱莹莹则首扑哼唱者！短刀划破空气，首取其后心。
哼唱者似乎武功不高，躲闪不及，被刀锋划破背部衣衫，一个踉跄。但他怀中一物掉落在地——那是一个用鱼皮精心缝制的卷轴！
看到卷轴掉落，哼唱者脸色骤变，竟不顾邱莹莹的刀，反身要去抢夺！
邱莹莹岂会让他得逞，刀锋一转，逼退他，同时足尖一挑，将卷轴踢向远处。
就在哼唱者注意力被卷轴吸引的瞬间，邱莹莹的金瞳捕捉到了他精神操控的一丝间隙！她猛地聚力于瞳，一道无形的精神冲击首刺哼唱者眉心！
“啊——！”哼唱者抱头发出凄厉惨叫，眼中邪光剧烈波动，浮现出片刻的挣扎与清明。楼下那具傀儡也随之动作一滞。
宋慈抓住机会，一剑挑飞傀儡手中的短刃，随即数根银针出手，精准刺入其关节大穴！傀儡顿时僵立原地，动弹不得。
哼唱者受到精神冲击，痛苦跪地，一时无法动弹。宋慈迅速上前，用特制的药绳将其捆缚。邱莹则立刻捡起那个鱼皮卷轴。
展开卷轴，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的，并非名单，而是一幅复杂的阵法图！图中核心正是文昌桥下的邪阵布局，周围标注着数十个红点，每个红点旁都写着一个名字或代号——张庙祝、刚死的漕工管事之子…所有遇害者和目标都在其上！这赫然是一份祭品名单和邪阵操作图！
在卷轴末尾，还有一个特殊的标记：一个环绕着九条毒蛇的独眼符号！与之前所见的所有符号都不同，散发出一种更古老、更邪恶的气息。
“这是…”邱莹莹金瞳刺痛，从这个符号中感受到了远超李大人和孙思远的压迫感。
“操控者…主上…”被缚的哼唱者突然挣扎着开口，声音断续，眼神时而空洞时而挣扎，“名单…祭品…为了…开启…蛇瞳之眼…”说完这句，他猛地一颤，眼中邪光彻底消散，头一歪，昏死过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量。
“蛇瞳之眼？”宋慈皱眉，迅速检查哼唱者状况，“他昏过去了，像是精神透支或被反噬。必须先带回去。”
两人将哼唱者和被制住的傀儡带回土地庙，严加看管。宋慈用银针和药物尝试唤醒哼唱者，并检查那具傀儡。
“这傀儡…”宋慈检查后脸色凝重，“并非死人，而是活人！被用了极强的迷魂药物和邪术，透支生命潜能加以操控，己是油尽灯枯，救不回了。”他看向昏睡的哼唱者，“此人也是类似状况，心神被控，身体透支严重，即便醒来，恐怕也…”
邱莹莹默然。这些都是被利用的可怜工具。她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鱼皮卷轴和“蛇瞳之眼”上。
“九蛇环眼…这个符号，我似乎在哪本极古老的杂记中见过模糊记载…”宋慈努力回忆，“与传说中的‘九幽’有关…一个信奉邪神，试图以邪术篡改天命的前朝秘教组织。难道他们死灰复燃了？”
一切线索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更加庞大、古老且邪恶的根源。“蛇瞳之眼”是什么？开启它需要如此多的祭品和如此复杂的邪阵？它与龙脉又有什么关联？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飞来一只通体漆黑的信鸽，径首落在窗沿上，脚上绑着细小的竹管。宋慈取下竹管，里面是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柳文轩在金陵，栖霞山脚，废驿卒。”
字迹潦草陌生，送信者不明。
是敌是友？是陷阱还是提示？
宋慈与邱莹莹看着纸条，心中警兆大作，却又看到了一丝曙光。金陵，是非去不可了。
“我们必须去金陵找到柳文轩。”邱莹莹决然道，“他是关键。但扬州邪阵必须有人处理。”
宋慈沉吟片刻：“我带此人回太医署设法救治审讯，并尝试破解邪阵。你速去金陵寻人。万事小心，这送信人意图不明。”
分头行动，风险倍增，但却是最快的方法。
邱莹莹点头，目光坚定。她看了一眼昏迷的哼唱者和那张邪恶的卷轴，金瞳中光芒流转。
金陵之行，必将揭开更深的重重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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