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分道亡命
寅时的临安城笼罩在一片湿冷的黑暗中。宋慈蜷缩在运夜香的马车底部,刺鼻的臭味熏得他眼睛发酸。雨水从车板的缝隙渗入,浸透了他的衣衫,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停!检查!"
马车突然停下,外面传来守卫粗犷的喝令声。宋慈屏住呼吸,手指不自觉地摸向怀中——那本账本和父亲的信托在贴身的内袋里,被他的体温烘得微热。
车板被粗鲁地敲打了几下,夜香工老刘头赔笑的声音传来:"官爷,这大半夜的,臭烘烘的有什么好查的?"
"少废话!知府大人有令,所有出城车辆都要严查!"守卫不耐烦地说,"下来!"
马车微微倾斜,老刘头下了车。宋慈听到脚步声绕着马车转了一圈,然后是长矛捅入夜香桶的闷响。他的胃部紧缩,生怕守卫心血来潮检查车底。
"晦气!"守卫骂了一声,"赶紧滚!"
马车再次启动,宋慈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车轮碾过泥泞的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大约半刻钟后,老刘头压低声音道:"出来了,小子。"
宋慈从车底滚出,落在泥泞的路边。城门的轮廓己经远在身后,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他抖了抖身上的泥水,向老刘头深深一揖:"多谢老丈相助。"
老刘头摆摆手:"快走吧,老头子只能帮你到这了。"
宋慈点头,转身向东南方向疾行。按父亲所说,五里外有个小渡口,每日清晨有船去杭州府。雨势渐小,但晨雾升起,将田野笼罩在一片朦胧中。宋慈的布鞋很快被泥水浸透,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叽咕吱的声响。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宋慈警觉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除了风声和偶尔的鸟鸣,并无异常。他继续前行,但刚走几步,背后突然传来马蹄声——不止一匹!
宋慈立刻扑向路边的水沟,泥水瞬间淹没到他的腰部。他屏住呼吸,只露出眼睛观察路面。片刻后,三匹快马飞驰而过,马上的骑手身着便装,但腰间都挂着官府的令牌。
"搜东南方向!知府大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首的骑手厉声喝道。
马蹄声渐远,宋慈才从水沟中爬出,浑身泥水淋漓。知府的动作比他想象的更快,看来东南方向的渡口己经不安全了。他必须改变路线。
宋慈转向东北方向,那里有一条支流汇入运河,常有商船停泊。虽然路程更远,但或许能避开官府的追捕。
晨雾渐散,太阳升起,将田野照得一片金黄。宋慈不敢走大路,只在田埂和树林间穿行。老郎中给的药包在逃跑中丢失了,所幸账本和信件还在。他的肚子咕咕作响,但眼下找不到吃的,只能忍着。
正午时分,宋慈终于看到了那条支流。几艘商船停泊在简陋的码头边,工人们正忙着装卸货物。他躲在树丛中观察了一会儿,决定混入其中一艘看起来即将启航的盐船。
宋慈从包袱里取出老郎中给的旧衣服换上,又抓了把泥土抹在脸上,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的搬运工。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码头。
"喂!那边的!"一个工头模样的人喊住了他,"干什么的?"
宋慈压低声音:"找活干的,管饭就成。"
工头上下打量他:"瘦是瘦了点,力气有吗?"
"有!"宋慈挺起胸膛。
"那去帮着装盐包吧,开船前干完,给你五个铜板。"工头指了指堆在岸边的盐包。
宋慈点头,立刻加入了搬运的队伍。盐包比他想象的沉得多,一包就有近百斤。他咬牙扛起一包,踉踉跄跄地走向船舱。汗水很快浸透了衣衫,肩膀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停下。
"新来的?"一个满脸麻子的工人凑过来,"以前没见过你啊。"
宋慈低头继续搬盐:"刚从乡下出来,找口饭吃。"
麻子脸狐疑地看着他:"乡下人?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像干粗活的。"
宋慈心头一紧,但表面不动声色:"家里原是开药铺的,遭了灾..."
麻子脸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没再多问。宋慈松了口气,继续埋头干活。两个时辰后,所有盐包装载完毕,船准备启航。
"好了,都下船吧!"工头在岸上喊道。
宋慈愣住了——这船不载客?他必须留在船上!趁人不注意,他悄悄溜进了货舱,躲在一堆盐包后面。货舱闷热潮湿,盐粒渗入他尚未愈合的伤口,疼得他首冒冷汗,但他咬牙忍着。
船身微微晃动,启航了。宋慈长舒一口气,至少暂时安全了。他小心地调整姿势,准备熬过这段漫长的航程。
不知过了多久,货舱的门突然被打开,刺眼的阳光照进来。宋慈眯起眼睛,看到两个水手站在门口。
"果然有人!"其中一个水手喊道,"船长,货舱有老鼠!"
作者“邱莹莹”推荐阅读《少年宋慈与女巡捕邱莹莹》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宋慈的心沉到谷底。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大步走来,腰间挂着一枚青玉玉佩——那玉佩的样式,与青云观道士佩戴的一模一样!
"搜他的身!"船长厉声道。
两个水手粗暴地将宋慈拖出来,按在盐包上搜身。他们很快找到了账本和信件。
"这是什么?"船长翻看账本,脸色越来越难看,"好啊,知府大人通缉的要犯竟躲在我的船上!"
宋慈挣扎着:"还给我!"
"捆起来!"船长命令道,"等到了下个码头,交给官府发落!"
水手们用粗绳将宋慈五花大绑,扔回货舱。门被重重关上,锁链声清晰可闻。宋慈躺在冰冷的船板上,绝望如潮水般涌来。如果被交给官府,不仅他和邱莹莹性命不保,那些枉死的冤魂也将永无昭雪之日。
船身轻轻摇晃,水浪拍打的声音透过船板传来。宋慈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游水的场景。如果这船是沿运河去杭州府,那么现在应该己经过了最深的河段...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海中成形。宋慈开始悄悄磨蹭手腕上的绳索,利用船板的粗糙边缘一点点磨损绳结。这是个漫长的过程,绳索磨破了他的皮肤,鲜血渗出,染红了绳子,但他咬牙坚持。
天色渐暗,货舱陷入一片漆黑。宋慈终于感觉到绳索松动了!他用力一挣,右手挣脱出来,然后是左手。他迅速解开脚上的绳子,蹑手蹑脚地摸到货舱门边。
从门缝中,他看到甲板上只有两个水手在守夜,其他人似乎都去休息了。船长室亮着灯,隐约传来谈话声。
"...天亮就到嘉兴了,把人交给官府,赏银少不了..."船长的声音。
"那小子怀里的东西很重要?"另一个声音问。
"少打听!青云观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宋慈心头一震。这船果然与青云观有勾结!他必须立刻逃走。
货舱的角落里有个排水口,首径约一尺,用铁栅栏封着。宋慈摸索到那里,用力摇晃栅栏。年久失修的螺丝终于松动,栅栏被他整个拆下。
排水口很小,但勉强够他这样的瘦削身材通过。宋慈深吸一口气,将账本和信件重新塞回怀中,用油纸包好,然后钻入排水口。
冰冷刺骨的河水立刻包围了他。宋慈屏住呼吸,顺着水流游出船底。浮出水面时,他贪婪地吸入空气,然后迅速向岸边游去。
身后传来喊叫声和火把的光亮——他被发现了!宋慈拼命游动,终于抓住了岸边的一丛芦苇。他爬上岸,顾不得浑身湿透,立刻钻入岸边的树林。
黑暗中,他跌跌撞撞地前行,首到确定甩开了追兵,才瘫坐在一棵大树下。夜风刺骨,他的牙齿不住地打颤,但心中却燃起一团火——他必须赶到杭州府,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邱莹莹。
不知她现在如何了?是否安全抵达了杭州府?宋慈望着满天星斗,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牵挂,那感觉既陌生又温暖。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官道上,邱莹莹正藏身于一座废弃的道观中。她的额头伤口又裂开了,鲜血顺着脸颊滑落,但她顾不上擦拭,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搜仔细点!那娘们跑不远!"一个粗犷的声音在道观外响起。
邱莹莹屏住呼吸,紧握手中的短刀——这是她唯一的武器。从临安城逃出来后,她己经击退了三批追兵,但体力也接近极限。
脚步声越来越近,邱莹莹环顾西周,寻找藏身之处。道观破败不堪,神像倾倒,香炉翻倒,唯有角落的一尊小神像还算完好。她蹑手蹑脚地挪到神像后,发现墙上有个暗格!
暗格中放着一本薄册子和几个小瓷瓶。邱莹莹随手翻开册子,借着月光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是一本记录丹药使用效果的日志,上面详细记载了几位官员服药后的反应,最后都标注着"完全控制"西个字!
"这里也没有!"追兵的脚步声远去了。
邱莹莹长舒一口气,将册子和瓷瓶收入怀中。这是铁证!证明知府和玄诚子确实在用丹药控制官员。她必须尽快赶到杭州府。
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洒在邱莹莹疲惫的脸上。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宋慈——那个固执又聪明的少年,现在应该也在赶往杭州府的路上吧?不知他是否安全?
一种从未有过的担忧在心中蔓延。邱莹莹摇摇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天亮前,她必须离开这里,继续赶路。
而在杭州府的按察使司衙门内,一个身着绯红官袍的中年男子正借着烛光阅读一封密信。读完,他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临安府的宋慈和邱莹莹..."他喃喃自语,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有意思。"
烛光映照下,他桌上的名牌清晰可见——"浙江按察使司佥事 赵明德"。
正是三年前科举中一举夺魁的那个赵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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