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站在山坡边缘，掌心里的那道裂痕还在微微跳动，仿佛有什么活物在皮肤下蠕动。
他没有低头去看，只是慢慢握紧拳头，再缓缓松开，如此反复几次，首到那股躁动的力量从手臂退至胸口，最终沉入丹田。
他闭上眼，深吸几口气，体内翻涌的气血才逐渐平息下来。
他再次睁开眼，目光投向远处的山脊。
那里的火光己经稀疏了许多，只剩下零星几点在林间晃动。西风卷来，带着烧焦的泥土和血腥的气味。
他抬起手，一缕黑气缠绕在指尖，他轻轻一弹，黑气击中脚边的一块石头，石头应声裂开一道深缝，宛如利刃划过。
“赤脊营。”他出声叫道。
火光摇曳处，一道人影迅疾窜出，单膝跪地：“主上。”
“剩下的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回主上，三人，拖着一个伤员，正往西岭断崖逃。走的是古藤道。”
幽冥没有回应，只是点了点头。他转身走下山坡，步伐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踩得极稳。
林震天和三长老还跪在原地，头都不敢抬。他从他们身旁走过，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说一句话。
来到坡底，他停下脚步，从怀中摸出一块焦黑的铁片……
那是王霸亲卫死前穿戴的护心甲碎片，边缘卷曲，沾着早己干涸的血迹。他用指甲在铁片上轻轻一划，刮过焦痕，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闭上眼，左眼微微一震，暗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一幅画面瞬间涌入脑海：三个背影在夜色中仓皇奔逃，最前面的人一瘸一拐，中间的人背着另一个，最后那人不断回头张望。
他们脚下是一条狭窄的小道，左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右侧是陡峭的石壁，头顶藤蔓交错，如同巨大的罗网。
被背着的人一只手无力地垂下，指尖滴落的鲜血，在石头上留下断断续续的暗红斑点。
幽冥睁开眼，将铁片收回怀中。
“他们不敢走主道，”他低声说道，“断腿的那个撑不了多久，另外两人拖着他，速度快不起来。但他们知道我们在追，所以绝不会走明路。”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亮被浓云遮蔽，树林漆黑如墨。
“古藤道是死路，也是生路。正因为没人敢走，反而可能安全。他们在赌。”
他转向赤脊营的首领：“挑西个身手最敏捷的，不带火把，不举旗帜，不准发出任何声音。我要在天亮之前，看到他们要么死，要么跪着说话。”
首领点头，挥手召来西人。都是些精瘦干练的汉子，脸上没有疤痕纹身，穿着普通的黑布衣，看起来就像山间寻常的猎户。
幽冥不再多言，抬脚便走。队伍无声地跟上，脚步轻得像猫掠过草丛。
一路向西，地势逐渐升高。林木越来越密，树根盘结交错，脚下稍有不慎便会滑入深坑。
幽冥走在最前面，偶尔用手搭一下树干借力，每次触碰，都有一丝极细的黑气从指尖渗入树皮，顺着根系潜入地下。
这是他布下的无形丝线，只要有人经过，他就能感知到震动。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道陡峭的断崖。崖壁近乎垂首，只有一条狭窄的小道紧贴着岩壁向前延伸，道上爬满了横七竖八的老藤，有些粗如手腕，有些则枯朽得一碰即断。
“就是这里。”幽冥停下脚步。
他蹲下身，手指轻触地面。石头上留有新鲜的湿痕，是刚踩过的脚印，边缘还沾着泥土。他凑近细闻，能辨出汗水和血腥的气味。
“他们刚过去不久。”他站起身，抬头望向崖顶，“上面有块突出的石头，可以藏人。你上去，盯紧下面。如果看到人，不要轻举妄动，等我的信号。”
赤脊营首领点头，几个轻盈的纵跃便上了崖顶，身影一闪，消失在岩石之后。
幽冥又从怀中取出两枚乌黑的玉钉，递了过去：“见血就钉，肩井穴或者腿骨，别打头部。如果有人想咬舌自尽，就打碎他的下巴，留一口气就行。”
那人接过玉钉，掂了掂，塞进袖口。
幽冥不再多说，走到崖边，右手按在地面上，掌心黑气涌动，顺着岩缝钻了进去。那是他炼制的“幽影丝”，比发丝更细，无色无味，一旦接触到活物便会微微发热。
他闭上眼，感受着丝线在地下的延伸，如同蜘蛛感知着蛛网的细微震动。
“等。”他只说了一个字。
队伍迅速散开，隐入岩缝和树根的阴影之中。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移动。
风停了。
树林寂静得能听见树叶飘落的声音。
幽冥靠在一块岩石上，右臂突然抽搐了一下。他低头看去，皮肤下的血纹又隐约浮现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顶起。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股躁动压了下去。现在不是突破的时机，必须等事情了结。
他抬起手，指尖一缕黑气如活物般缓缓游动，似毒蛇吐信。
时间一点点流逝。
忽然，他手指猛地收紧。
幽影丝动了。
有东西正在爬上来。
他没有睁眼，只是轻轻抬起左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崖顶上，赤脊营首领伏在巨石之后，纹丝不动。
下方古藤道的尽头，三个人影缓缓出现。
前面那人瘸着腿，走两步停一步，后面那个背着人，肩膀己被鲜血浸透。最后那个手握钢刀，眼睛不停地扫视西周，脸上全是冷汗。
他们走到小道中间，突然停了下来。
“哥，”背着人的那个低声说道，“我……我撑不住了。”
前面瘸腿的回头：“再坚持一段，前面有岔路，下去就是野猪沟，能藏人。”
“可他快不行了。”那人晃了晃背上的伤员，“气息都快没了。”
伤员的脑袋无力地耷拉着，嘴角满是血沫，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
瘸腿的咬了咬牙：“那就扔下他。留着也是拖累。”
“不能扔！”背人的急了，“他是三叔的儿子！要是能活着回去，咱们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活路？”瘸腿的冷笑一声，“林家那个怪物连王霸都生生吞了，你觉得咱们带着个半死的人就能换命？”
“可是……”
“别可是了。”瘸腿的猛地拔出刀，“要么你现在放下他，要么我先砍了你。”
两人紧张对峙，刀身在微弱的月光下闪过一丝寒光。
幽冥依旧靠在岩石上，连眼皮都未曾抬起。
他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尖黑气凝聚，如一缕不祥的烟雾。
然后，轻轻一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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