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静的楼梯间。
宋佳握着手机。
对面几乎是秒接。
“说。”
男人沉静无波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地带着压迫感。
宋佳用最快、最客观的语言，将刚刚发生在操场上和医务室里的一切，原原本本地汇报了一遍。
“我知道了。”
说完，陆凛便挂了电话。
他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
骄傲。
心疼。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交织翻涌。
他的小姑娘，终于学会了为自己发声。
她做到了。
可一想到她此刻正一个人躺医务室里，忍受着疼痛，他的心脏就密密麻麻地疼。
他想立刻起身，想开车去学校，想把她带回来，亲自给她煮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茶。
可他不能。
他现在过去，只会让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勇气，重新退缩回名为“尴尬”和“羞耻”的壳子里。
他所有的铺垫，都会功亏一篑。
陆凛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拿起手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妈。”
“哎，儿子，怎么这个点想起来给妈打电话了？”
“心宝在学校医务室。”陆凛的声音很平静，“她来例假，痛经。”
电话那头的陈曼愣了一下，随即声音立刻就急了：“什么？那孩子怎么样了？严不严重？身边有没有人照顾？”
“应该没什么大事，吃了药在休息。”陆凛说，“您现在方便过去一趟吗？把她接回来住两天。”
“方便！当然方便！我这就去！”陈曼的声音里满是心疼和焦急，“这傻孩子，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疼成这样，一个人在学校怎么行！”
“妈，”陆凛打断了她，“您先别告诉她是我跟您说的。”
陈曼瞬间就明白了儿子的用意。
“知道了，放心吧，妈有分寸。”
挂了电话，陈曼风风火火地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家里的秀姐：
“秀姐！快！给我泡一壶红糖姜茶，再拿一条羊绒毯子！心宝不舒服，我去学校接她回来！”
……
医务室里，余心宝正昏昏欲睡，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是陈阿姨的电话。
她连忙划开接听。
“心宝啊，我是陈阿姨。”电话那头传来陈曼一贯热络的声音，
“军训快结束了吧？累不累呀？”
余心宝捏着手机，有些犹豫，但还是小声说：“阿姨，我……我在医务室。”
“什么？！医务室？！你怎么会在医务室？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中暑了？还是哪里受伤了？”
“我……我没事，”余心宝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解释，
“就是……就是肚子有点不舒服。”
“肚子不舒服还叫没事？！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陈曼的语气又急又心疼，
“你别动！千万别动！在医务室乖乖躺着，阿姨马上就到！我来接你回家！”
不给余心宝任何拒绝的机会，陈曼“啪”的一声就挂了电话。
余心宝握着手机，心里又暖又乱。
不到二十分钟，一辆黑色的奔驰保姆车就停在了医务室门口。
这辆高调又奢华的座驾，还是引来了不少路过学生的侧目。
车门打开，陈曼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余心宝，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伸手就探上了她的额头。
“哎哟，我的傻孩子，怎么脸色这么白？”陈曼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嘴唇，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到底怎么回事？跟阿姨说。”
“阿姨，我没事，就是……就是痛经。”当着陈曼的面，余心宝很自然地就说了出来。
“痛经？”陈曼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哎哟！你早点告诉阿姨，早该把你接回家的！”
她一边说，一边从司机手里接过一个保温壶和一条柔软的羊绒毯。
“来，快，把这个喝了，红糖姜茶，暖一暖。”
她拧开盖子，倒了一杯，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才递到余心宝嘴边。
温热的、带着浓郁姜味的甜汤滑入喉咙，瞬间驱散了身体里的寒意，一股暖流从胃里，一首蔓延到西肢百骸。
“好点了没有？”
余心宝点点头。
“走，跟阿姨回家。”陈曼不由分说地将那条柔软的毯子披在她身上，扶着她站起来，
“回家好好歇着，什么汇报演练，咱们不参加了！”
她扶着余心宝，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旁边床的那个女生，全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感觉吗？
她看着余心宝纤细的背影，被那位气质雍容的阿姨护着，上了一辆她只在杂志上见过的豪车。
车子平稳地驶离。
余心宝坐在柔软的后座上，身上披着温暖的毯子，手里还捧着那杯热乎乎的红糖姜茶。
车窗外，是熟悉的校园景色，是穿着迷彩服来来往往的同学。
可她却觉得，自己好像离那个世界很远，被隔绝在了一个无比温暖、无比安全的世界里。
这份温暖，是陈阿姨给的。
……
余心宝躺在床上，整个人都陷在云朵般的被褥里，只露出一张没什么血色的小脸。
身体上的疼痛渐渐被这无微不至的温暖驱散，可她的心里，却泛起了一丝愧疚。
她好像……总是给大家添麻烦。
正胡思乱想着，被她放在枕边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余心宝拿起来，是宋佳发来的消息。
【心宝！你猜怎么着！你被评上优秀标兵了！】
【刚才汇报演练结束，我们方队的教官当着全年级的面，念了你的名字！】
【教官说，你虽然身体不适请假了，但之前的训练一次没落下，队列动作标准，意志力坚定，是所有新生的榜样！】
优秀标兵？
余心宝的眼睛一点点睁大，她攥着手机，把那几行字反复看了三遍，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她……她竟然拿到了优秀标兵？
她也可以成为别人口中的“榜样”。
余心宝的眼眶一热，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她赶紧把脸埋进枕头里，只留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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