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锤的眼珠子几乎要从布满血丝的眼眶里喷出来。
那股足以熔化钢铁的暴怒，却被苏然一个冰冷到极点的眼神，彻底冻结。
“噗——”
苏然一把推开山峦般的王大锤，动作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他胃里翻江倒海，脑子里却一片死寂，那张因缺氧而惨白的脸上，是一种近乎妖异的冷静。
他的眼神，不再属于一个新兵。
像两颗嵌入永夜的寒星，死死锁住前方仍在交替喷吐的火舌。
“不想死，就闭嘴！”
“听我口令！”
声音嘶哑，却像一把淬了万年寒冰的刺刀，瞬间扎穿了王大锤混乱、暴怒、濒临崩溃的神经。
王大锤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苏然像一头将全身力量压缩到极致的猎豹，对着身后几个魂都快吓飞的战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调，语速快得像泼出去的子弹：
“手榴弹！所有人！清空！”
“目标，左侧M1919！坐标幺三洞拐！”
“我喊‘一’，就给我往死里扔！”
“扔完别他妈犹豫！跟着我冲！目标，左前方凹地，幺三洞伍！”
没有解释。
没有商量。
只有命令！
这一刻，苏然的大脑不再属于他自己。
数据洪流！
解析！
建模！
无数条代表死亡的红色数据流在他脑海中疯狂奔涌，却在万分之一秒内，被一条微弱但无比清晰的蓝色生路贯穿！
一个疯狂的念头。
一个基于绝对算力的结论。
一个……近乎神谕的战术！
在他的那个世界，这叫——降维打击！
但他吼出来的，只有最粗暴、最原始的活命指令！
“左边？！”
王大锤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炸了！
疯了！
这个叫苏然的小王八蛋，他妈的彻底疯了！
右边那挺M2重机枪才是死神！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镰刀！你不去炸它，你去炸左边那挺断断续续的破玩意儿？
这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觉得阎王爷的KPI不够？！
他刚想咆哮，用老兵的权威把这个疯子的脑袋按进泥里，却猛地对上了苏然的侧脸。
那张脸，冷得像冰，稳得像山。
那眼神里没有赌博的疯狂，没有新兵的恐惧，只有一种……一种仿佛己经把这场战斗用不同方式推演了一万遍后，最终得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最优解”！
“三！”
苏然的倒数，像地府阎王敲响的丧钟。
王大munder的咆哮卡在喉咙里，理智告诉他，这是找死！
“二！”
就在这个字落下的瞬间！
“噗嗤！”
一发子弹不是擦过，而是贴着他的头皮，犁开了一道血槽！
滚烫的鲜血混着烧焦的头发味，瞬间炸满了他的鼻腔！
死亡！
如此之近！
如果他刚才哪怕有半秒钟的迟疑，或者身体再高一公分，现在他的天灵盖己经被掀飞了！
这一枪，打碎的不是他的骄傲，而是他赖以生存的“战场逻辑”！
右边是必死，左边是未知。
而这个新兵蛋子，却用一个眼神告诉他——跟着我，有生路！
草！
赌了！
老子的命是自己拼出来的，但今天，老子信一次鬼神！
“啊啊啊——！！！”
王大锤没有回头，而是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那声音里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没听见吗！”
“按他说的做！！”
“扔！给老子往左边扔！！”
残存的战士们被这股气势震慑，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一刻，经验、常识、战术条例，都在苏然那非人的冷静面前，彻底蒸发！
“一！”
最后一个字脱口！
瞬间！
仿佛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神谕，右侧山梁上那条肆虐了一个世纪之久的火龙……戛然而止！
换弹！
就是现在！
“扔——！！！”
王大锤和苏然同时吼出！
数枚手榴弹划出决绝而悲壮的弧线，没有飞向哑火的右侧，而是像一群复仇的蜂群，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全部砸向了一首保持致命威胁的左侧山梁！
“冲——！！！”
苏然第一个弹了出去！
他没有跑！
而是像一条贴地滑行的蝮蛇，沿着一道凡人肉眼无法理解的诡异弧线，以最优的角度，扑向那片代表着生机的凹地！
王大锤和剩下的战士们，如同被神明意志驱使的狂信徒，疯了一样紧随其后！
“哒！哒！哒！”
左侧机枪手察觉到意图，立刻调转枪口，致命的火舌如影随形！
但就在此时！
“轰！轰隆——！”
数枚手榴弹在他面前轰然炸开！墨色飞鸿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狂暴的火光和冲击波像一堵烧红的钢墙，瞬间糊满了他的脸！
他的射击戛然而止！
滚烫的子弹舔着战士们的脚后跟和头皮呼啸而过！
一秒。
两秒。
就是这个永恒般的空档！
苏然一行人连滚带爬，一头扎进了那片救命的凹地！
也就在他们扑倒的瞬间！
“哒哒哒哒哒——！！！”
右侧那挺M2重机枪，更换完弹链后，再次发出了死神般的咆哮！
暴雨般的子弹，将他们刚才冲锋的路线，犁得土石翻飞，烟尘蔽日！
晚了。
哪怕只晚了零点五秒，他们所有人，都会被打成一滩模糊的血肉。
凹地里，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几个男人胸膛剧烈起伏，如同被扔上岸的鱼，肺部火辣辣的疼。
王大锤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持续不断的尖锐耳鸣。他看着身边大口喘气的战友，又扭头看了看身后被打成筛子的死亡之地，一种极致的荒诞感和后怕，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
这时，那个神明般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些虚弱，但依旧不容置疑：
“检查弹药，补弹匣，警戒！”
这道命令，像一盆冰水，将所有人的魂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幸存的战士们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开始检查武器，动作僵硬却迅捷。
而也就在下达完这最后一道指令后，那股支撑着他的，神明附体般的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从苏然身上轰然退潮！
“呕——”
他猛地趴在地上剧烈干呕，胃里的酸水和胆汁都快吐了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军装，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那张惨白的脸，再无半分冷酷，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不是神。
他只是一个把命压在轮盘上的赌徒，而这一次，他赌赢了。
这一幕，比刚才的枪林弹雨更让王大锤感到恐惧！
他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苏然。
刚才那个发号施令、口吐坐标、仿佛战场阎王的，是谁？
现在这个趴在地上抖得像筛糠、比新兵还新兵的，又是谁？！
一个身体里，怎么能藏着一个神，和一个鬼？！
幸存的战士们也看呆了，看着苏然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刚刚表演完“起死回生”后、脱下戏服的……怪物。
王大锤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嗬嗬声，手脚并用地爬到苏然面前。
他的目光猛地凝固，死死盯住了苏然右臂上仍在渗血的伤口！
“嗤啦——”一道流弹擦出的深口，鲜血正染红袖管。
那刺眼的红色，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他混乱的脑子。
他……会流血？
他不是神，也不是鬼。
他是一个人。
一个会流血、会呕吐、会发抖的人……却做出了神才能做到的事！
这比见鬼还他妈的离谱！
“你……”王大锤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坟墓里挤出来的。
突然！
“啪！”
一声脆响！
王大锤扬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嘴角见了血。
所有人吓了一跳。
他却感觉不到疼，只是死死地盯着苏然，那眼神，像一个迷途的羔羊，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神。
不，比神更可靠！神是虚无缥缈的，而眼前这个，是活生生的，能带你活命的“外挂”！
“噗通！”
这一次，他没有五体投地。
而是右膝重重砸进泥地里！
骨头撞在碎石上的声音，沉闷得让人心颤。
这个在死人堆里爬了十几年的老兵油子，这个连阎王爷见了都要绕道的硬汉，就这么以一个标准军人单膝跪地的姿势，跪在了一个虚弱不堪的新兵面前！
这不是朝拜，这是效忠！
苏然吓了一跳，想起来，却被王大锤一声泣血般的咆哮定在原地。
“别动！”
王大锤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苏然，他伸出粗糙的大手，不是敲自己的脑门，而是重重地、一下一下地，捶着自己的胸膛！
他吼声嘶哑，却响彻这片小小的凹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命吼出来的：
“我王大锤，是个没脑子的粗人！我这条命，是你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我那几个兄弟的命，也是你抢回来的！”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最后的、彻底颠覆他世界观的认知，字字千钧：
“从今往后！”
“你，苏然！”
“就是我王大锤的脑子！”
他深吸一口气，吼出了那句发自灵魂的终极评价：
“你他娘的……也太懂打仗了！”
话音刚落，一声尖锐到极致的呼啸从天而降！
那撕裂空气的声音，精准地锁定了他们这个刚刚藏身的凹地！
迫击炮！
王大锤的瞳孔在炮弹的反光中猛然收缩，他的大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己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猛地转身，张开双臂，像一头护崽的巨熊，将跪在他面前、虚弱不堪的苏然，死死地护在了自己身下！
这一刻，他是他最忠诚的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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