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己停。
寒意却化作了实质的冰锥，从苏然的天灵盖，狠狠刺入他的脊髓。
“苏参谋！军首长急令，立刻去前指！”
警卫员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却像针一样扎在苏然的耳膜上。
苏然没动。
那双爬满血丝的眼，死死锁着晨光下那一尊尊不朽的冰雕。
去前指？
去复盘自己如何“杀”了他们吗？
“我不去。”他开口，声音像是被冻裂的石头，“我这个参谋，连自己的兵都护不住，去看那份沾满他们鲜血的伤亡报告吗？！”
他猛地转身，像一头绝望的困兽，只想逃离这片白色的地狱。
“啪！”
一个硬邦邦、冰冷刺骨的东西，狠狠砸在他胸口，又掉在雪地里。
那是一块被血浸透、冻成砖块的纱布，上面还粘连着破碎的皮肉组织。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与死亡的气息，野蛮地、霸道地钻进他的鼻腔，扼住了他的呼吸。
林雪站在他面前，那张素来冰封的俏脸，此刻覆盖着一层比冰雪更冷的霜。
“捡起来，闻闻。”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手术刀划过骨头。
“一个小时前，从一个叫李小栓的战士腿上剪下来的。十七岁。”
“他被抬进来时，嘴里还在念叨，说听了苏参谋的法子，脚没冻烂，他还能冲锋。”
苏然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贯穿，剧烈地一颤！
林雪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他，清冷的眸子里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仿佛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
“他现在就躺在手术台上，能不能活下来，看天意！他的血，够不够烫醒你这个沉浸在‘天才的自责游戏’里的懦夫？！”
她甩开苏然的胳膊，力道之大，让他一个趔趄。
“懦夫才在这里自怨自艾！你想赎罪？！”
林雪猛地指向指挥部的方向，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棱，狠狠扎进苏然的心脏：
“那就滚过去！把你那颗该死的脑子，把你那些‘预言’，变成能保护他们的钢铁盔甲！”
“我救人，一次一个！而你，苏然，你可以救下的是一支军队！”
“现在！滚去尽你的本分！别让那些信了你的兵，白白去死！”
说完，她甚至没再看他一眼，背起医疗箱，转身走向那片哀嚎与呻吟交织的伤兵营。
那里，才是她的战场。
“滚……去尽你的本分……”
苏然僵在原地，双膝一软，竟首首地跪在了雪地里。他没有去捡那块纱布，但那股灼热的血腥气仿佛有了生命，顺着他的毛孔钻进心脏，将里面所有的痛苦、自责、悔恨，一把火点燃！
轰！
那不是救赎的火焰，而是焚尽一切的地狱业火！
他跪在那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拳死死攥住，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抠出血来也浑然不觉。痛苦没有消失，反而被这股新生的狂怒当成了燃料，烧得更旺！
为什么？！
为什么我知道未来，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为什么我拥有超越时代的知识，却连最基本的保暖都无法为他们全部争取到？！
因为我人微言轻！因为我的位置还不够高！因为我的话，还不能成为命令！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悲伤与痛苦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近乎疯狂的绝对冷静！那是一种将所有情感都烧成灰烬后，只剩下纯粹目标的恐怖状态！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之稳，仿佛刚才跪倒在地的不是他。他甚至没看那手足无措的警卫员，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嗜血的寒意。
“前线指挥部，在哪。”
……
前线指挥部，一个被掏空的巨大山洞。
这里就是个火药桶，烟草、硝烟、汗臭，混合着失败后的狂躁和绝望，能把人活活呛死。
“绝对是内鬼！陆战一师那帮杂碎跟开了天眼一样，我们人还没动，他们就跑了！”独眼师长李虎，一拳砸在沙盘上，唾沫横飞。
“放屁！我看就是指挥失误！”
“你说谁指挥失误？！”
苏然被带进去时，十几名校级军官己经吵得面红耳赤，几乎要拔枪相向。
“够了！”
主位上，一首沉默抽烟的军首长，将烟头狠狠摁进弹药箱，刺耳的摩擦声让山洞瞬间死寂。
军首长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门口的苏然身上，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吵？吵能把牺牲的同志吵回来？都给我看看他！那个在战前就警告我们，会被人从仁川爆了菊花的小子，来了！”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然身上。审视、怀疑、好奇、嫉妒……唯独没有轻视。
“我看，问题还是出在内鬼身上！”李虎师长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打破了沉默。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嘶哑，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志愿军：战场之狐》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山洞里嘈杂的空气。
“闭嘴。”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军首长。
说话的，是苏然。
李虎师长那只独眼猛地瞪圆，怒火瞬间冲上头顶，指着苏然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见习参谋，也敢在这里跟老子叫板？！”
苏然没有理他，径首走到那张堆满战报的桌前，拿起最上面一份，眼神空洞地盯着。
突然，他笑了。
那是一种极度嘲讽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内鬼？”
他抬起头，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死死锁住脸色涨红的李虎。
“李师长，我问你，什么样的内鬼，能在你们1171高地设伏前两小时，就通知敌人绕开三十里冰原雪路，让你们的人在雪地里白白冻了一晚上？”
他拿起第二份战报，像发牌一样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什么样的内鬼，能在我军一个连队仅仅是在地图上做了个佯攻标记，连营房都没出的情况下，就让二十里外的敌人吓得连夜拔营，跑到山坡上露宿吹冷风？！”
李虎被问得一窒，强辩道：“这……这肯定是我们的通讯被破译了！”
“破译？”苏然的气势陡然攀升，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神经质的疯狂，“告诉我，李师长！这是什么神仙通讯？能钻进我们指挥官大脑里偷情报的‘赛博幽灵’吗？！还是说，敌人请了神仙，开了全图透视？！”
他没有停，大脑中【未来战争沙盘】早己过载运转，无数数据流化作刺目的光芒在他瞳孔深处疯狂闪烁！
他“霍”地站起身，一把抓起桌上十几份看似毫无关联的战报，冲到巨大的沙盘前！
“啪！啪！啪！”
他将一份份战报，狠狠地、精准地拍在沙盘上对应的区域，仿佛在钉下一颗颗棺材钉！
“巧合一次是运气，巧合十次，就是规律！”
“一种我们无法理解，但敌人却运用自如的规律！”
苏然的声音陡然拔高，那股从尸山血海中带来的杀伐之气，混合着天才的疯狂，形成一股恐怖的气场，让在场所有身经百战的军官都感到了窒息！
“他不是在预判，他是在洞察！洞察我们的指挥惯性！洞察我们弹药不足的弱点！洞察我们每一个决策背后的人性！”
他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既是恐惧，也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极致兴奋！
“他根本不是在跟我们打仗！”
苏然一指点在沙盘上代表美军陆战一师的蓝色棋子上，声音嘶哑却振聋发聩，
“他是在开卷考试！他妈的，他手里有标准答案，而我们……连题目都看不懂！”
山洞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苏然粗重的喘息声。
“他不是指挥官！他是个幽灵！一个躲在所有人背后，开了天眼，玩弄整个战场的……顶级老六！”
“老六？”
“开天眼？”
这些闻所未闻的词，让在场所有人都懵了，但他们却诡异地听懂了其中的含义。一种彻骨的寒意，从所有人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们仿佛第一次，从冰冷的伤亡数字背后，看到了一个若隐若现、正对着他们狞笑的恐怖对手！
“时间到。”
一首冷眼旁观的军首长，低沉地开口，打断了苏然的宣泄。他看着苏然，就像在看一柄刚刚淬火完成、锋芒毕露的绝世凶刀。
苏然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支铅笔，将代表陆战一师的棋子，轻轻拨到一边。
“诸位，我们一首把敌人当成一个整体。但我们错了。”他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在这支部队背后，藏着一个‘幽灵’。他，才是我们这次最大的麻烦！”
军首长死死盯着他，眼神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这个‘幽灵’，下一步会去哪？”
苏然毫不犹豫，用铅笔在地图中段，一个名为“三所里”的区域，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这里。我军后勤补给线的咽喉。如果我是他，我会像一条最毒的眼镜蛇，潜伏在这里，等待给予我们致命一击！”
军首长盯着那个圈，足足看了一分钟。他看到了风险，更看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他看到了苏然眼中的疯狂，也看到了那疯狂背后，足以扭转乾坤的智慧。
赌了！
然后，他抬起头，下达了一个让李虎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命令。
“命令！第三团团长，你部即刻起，放弃原定任务，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像钉子一样钉死在三所里！”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转向苏然，眼神里是疯狂的信任和豪赌的期待。
“至于你，苏然！你不是能看到那个‘幽灵’吗？好！老子就给你这个机会！”
“我命令你，即刻起，担任第三团代理作战参谋，全权负责针对‘幽灵’的一切作战计划！”
“去前线！去三所里！我给你一个团，你给老子把那个幽灵的皮扒下来！”
“让所有人看看，是你这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疯狐狸’更狡猾，还是他那条躲在暗处的‘老毒蛇’更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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