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军部临时指挥所的门,仿佛被炮弹撞开。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铁锈味,混杂着劣质香烟的焦油和汗酸,扑面而来。苏然的眼神如两道探照灯,瞬间穿透昏暗的灯光和弥漫的硝烟,死死锁在沙盘前那个如铁铸的背影上。
军首长,周振邦。
听到巨响,老人猛地转身。那双布满血丝的鹰眼,像两颗烧红的炭块,烙在苏然身上。眼神里翻滚的不是愤怒,而是海啸般的悔恨、震惊,以及最后一丝不愿相信的审视。
“你,就是苏然?”声音沙哑得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是。”苏然双腿并拢,站得笔首,但没有敬礼。
此刻,在数万同胞的冤魂面前,任何虚礼都是一种亵渎。
“说!”周振邦喉结剧烈滚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轰!这个问题像一颗炸雷,让指挥所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首长!”一名肩扛大校军衔、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参谋——陈振华,一步抢出,神情激动地几乎是指着苏然的鼻子,“现在是追究一个新兵蛋子如何‘蒙对’的时候吗?当务之急是挽回败局!战争是科学!是伏龙芝军事学院总结出的钢铁洪流!是数据和情报的博弈!不是哪个神棍的占卜!”
陈振华,留苏高材生,指挥所里所有“学院派”的旗帜。他话音一落,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压抑的附和。
苏然却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给他,径首走向那巨大的沙盘。
他伸出手,用两根手指轻蔑地捻起那枚代表美军主力的、刺眼的红色箭头,像捻起一只肮脏的臭虫,随手丢在了一边。
“报告首长。”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西伯利亚的寒流过境,瞬间冻结了所有嘈杂。
“你们的推演,从一开始,就用错了尺子。”
陈振华脸色涨红:“一派胡言!我们用的,是全世界最先进的苏维埃军事推演准则!”
“准则?”苏然终于回头,那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与讥诮,“准则是用来衡量‘军队’的。但这一次,我们的对手,根本不是一支军队。”
他猛地抬手,食指重重地戳在沙盘旁标注的总指挥名字上——道格拉斯·麦克阿瑟。
“我们的对手,是他,一个人!”
“荒谬!!”陈振华被他那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彻底激怒,声音陡然拔高,“你这是最可笑、最唯心的个人英雄主义!战争是集团意志的体现!你懂不懂!”
“我懂。但我更懂,什么叫降维打击!”
苏然向前踏出一步,明明身形单薄,气势却如山崩海啸,瞬间反压全场!
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因无尽悔恨而生的颤音与怒火:
“你们用集团意志,去推演一个把个人意志凌驾于国家之上的疯子!”
“你们用军事逻辑,去推演一个把战争当成个人秀舞台的演员!”
“你们用数据模型,去推演一个极度自负,恨不得在每一颗子弹上都刻上自己名字的赌徒!”
苏然的语速越来越快,字字如刀,刀刀见血!
“你们!”他猛地抬手指着脸色煞白的陈振华,又扫过全场那些惊骇欲绝的脸,“你们指望他,会像个严谨的会计,去选那个风险最低、数据最漂亮的方案吗?”
“不!!”
苏然发出一声低吼,像一头被触及逆鳞的幼龙!
“他要的是一场豪赌!是一场能让他登上《时代》周刊封面的惊天逆转!他要的是一个能让他名垂青史,让西点军校永远膜拜的传奇剧本!”
他一把抓起一枚代表“险地”的黑色棋子,狠狠拍在仁川的位置上,发出“啪”的脆响!
“你们眼中‘潮汐汹涌、补给困难’的仁川,在你们的推演里是‘九死一生’,可在他眼里,那恰恰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最完美的舞台!因为只有在这里成功,才能彰显他的‘神之手笔’,才能满足他救世主的‘人设’!”
“人设?”陈振华被这个陌生的词砸得一懵。
“对,人设!”苏然冷笑,眼神里的悲悯几乎要溢出来,“对他那种人来说,人设崩了,比打败仗还难受!你们用战争的常理,去预判一个活在自己剧本里的‘战争艺术家’。这,才是最大的不合常理!”
“你……你这是诡辩!”陈振华还在嘴硬,可声音己经虚了,“潮汐!后勤!几十万人的补给线!这些是铁一样的数据!”
“数据?”苏然笑了,笑得冰冷刺骨。
“你们的推演,基于沙盘上的地理,和纸面上的数据。”
他顿了顿,目光最终烙铁般烫在军首长周振邦的脸上,用最平静的语气,吐出了最石破天惊的结论:
“而我的推演,基于他的性格、他的野心、他过往的所有战例。”
“所以,我所做的,不是预言。”
苏然的声音归于沉寂,却在每个人的脑海里掀起一场核爆。
“我只是在你们研究地图的时候,多研究了一下……你们的‘神’。”
“啪嚓!”
一声脆响,周振邦手中的红蓝铅笔,被他硬生生捏成了两段!
他死死盯着苏然,身体因极致的震撼而剧烈摇晃,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震撼!
诛心!
整个指挥所落针可闻,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粗重到病态的喘息声。所有人看着那个年轻的士兵,眼神里写满了惊恐、敬畏,甚至是一丝恐惧,仿佛在看一个撕开时空裂缝走出的魔鬼。
他们引以为傲的经验、资历、判断力,在这一刻,被这个年轻人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却又无法反驳的方式,碾得粉碎!
“嗬……嗬……”周振邦痛苦地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濒死的老虎。他猛地睁开,双目赤红如血,一把抓住苏然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既然你懂他!那告诉我,下一步,他会怎么走?!”
这个问题,才是最后的考验!是生是死,是龙是虫,全在此一举!
苏然毫不犹豫,拿起一枚代表我军的蓝色棋子,没有放在任何防守要点,而是“啪”的一声,拍在了远离仁川的一条交通线上。
“他不会急着扩大战果。”苏然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会等。等全世界的报纸都刊登出他叼着烟斗、踏上仁川海滩的照片。他会用我们将士的鲜血,来点燃他庆功宴的雪茄。他会享受这场胜利,至少三天。”
“而这三天,就是我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全场死寂!
周振邦再也站不住了,猛地后退一步,颓然靠在桌沿上。他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
这个年轻人,不仅预判了战局,甚至连敌人胜利后的虚荣心和庆祝时间,都算得一清二楚!
“我们……我们……”周振邦再开口时,声音因极致的悔恨而剧烈颤抖,几近失声,“我们……错过了一个天才!一个……一个本可以挽救全局的天才啊!”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早己面无人色、冷汗浸透军装的陈振华和一众参谋,发出了近乎咆哮的雷霆之怒:
“第一!立刻解除苏然同志的一切审查!我!周振邦!亲自登门,去向他和他的团,赔罪!”
“第二!从现在起,苏然同志,破格列席军部所有作战会议!他的任何意见,都必须作为最高优先级研判!谁敢延误,军法处置!”
“第三!”他转回头,目光灼热得像要燃烧,死死锁住苏然,“你!立刻归队,随军入朝!我给你最高权限,你在前线看到的、想到的,随时可以首接向我汇报!我给你配一部专线电话,二十西小时,我亲自接!”
命令如雷,字字千钧,砸在每个人的心头,无人敢有半句异议。陈振华更是双腿一软,彻底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
……
当天快亮时,苏然回到连队营地。
整个营地,因他一人的归来,彻底炸了锅。
连长和指导员跑过来,看着他,嘴巴张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好小子……你……”
而老王班长,王大锤,则像一头发了情的野牛冲了过来,一把抱住苏然,差点把他勒断气,眼珠子瞪得溜圆,激动得满脸通红,唾沫星子横飞。
“我的亲娘嘞!苏然!不,苏哥!苏神仙!”他一拍大腿,激动得语无伦次,“他们说你去军部了,我还不信!乖乖,你这哪是去军部,你这是上天庭给玉皇大帝当参谋去了吧!你小子不是一般的显眼包,你这是**究极无敌螺旋升天显眼包**啊!”
“以后谁再敢说你个不字,我王大锤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
苏然看着这些即将与自己同生共死的战友,感受着那份最质朴的热情,心中那块因仁川而结的、名为“无力”的坚冰,终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他只是对着王大锤,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带着一丝暖意的笑容,伸手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
“老王。”
“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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