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沉没的戒指
游艇甲板上的香槟塔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座水晶金字塔。邱莹莹站在船舷边，手指紧紧攥着那条淡蓝色礼裙的裙摆。这是李泽楷特意为她挑选的颜色——"像你的眼睛一样美"，他说这话时手指划过她的脸颊，让她胃部一阵痉挛。
"莹莹，过来合个影。"父亲在不远处招手，身旁站着满面春风的李董事长。三天前那场家庭争吵仿佛从未发生过，父亲表现得就像这桩婚事是邱莹莹梦寐以求的一样。
邱莹莹强迫自己微笑，走向那群西装革履的男人。游艇己经驶离港口，蔚蓝的海面一望无际。她数了数，现场至少有二十位宾客，还有三家媒体的摄像机——李家显然打算让这场"求婚派对"成为明天的头条新闻。
"邱小姐今天真漂亮。"一位女记者凑过来，话筒几乎戳到邱莹莹脸上，"听说李公子准备了特别惊喜？能透露一下吗？"
邱莹莹的余光瞥见李泽楷正在和几个朋友低声交谈，不时发出笑声。他今天穿着白色西装，像个童话里的王子，如果忽略他眼中那种捕食者般的算计的话。
"莹莹不太习惯媒体采访。"父亲适时地插入，揽住她的肩膀，"等会儿有正式发布会。"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邱莹莹头上。正式发布会？他们甚至没有告诉她今天会有媒体在场！她转头看向父亲，却只得到一个警告的眼神。
音乐突然变了，从轻快的爵士乐变成了浪漫的弦乐西重奏。宾客们自动让出一条路，李泽楷手捧一束红玫瑰向她走来。邱莹莹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藏在手包里的手机——哥哥说过会想办法帮她，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亲爱的莹莹。"李泽楷单膝跪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
盒子打开的瞬间，一颗巨大的钻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邱莹莹听到周围响起一片惊叹声和相机的咔嚓声。她的视线却越过李泽楷的肩膀，落在远处海平线上——那里有一艘小渔船，船头站着个穿黄色救生衣的人影。
"你愿意嫁给我吗？"李泽楷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全场寂静，所有镜头都对准了她。邱莹莹感到父亲的手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下。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
"我..."她颤抖着接过那束玫瑰，在李泽楷期待的目光中突然说道，"能借用一下洗手间吗？就一分钟。"
不等回应，她转身冲进船舱，留下甲板上一片尴尬的寂静。洗手间里，邱莹莹锁上门，颤抖着掏出手机。是哥哥发来的消息："证据己发你邮箱。李家南城项目财务造假，父亲若执意联姻将引火烧身。我十分钟后到。"
邱莹莹迅速点开附件，是一系列财务报表和银行流水，清楚地显示李家通过空壳公司转移资金、虚报利润。她的手不再发抖了，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了她。
当邱莹莹回到甲板时，气氛己经变得微妙。李泽楷仍跪在原地，但脸色明显阴沉了许多。父亲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别任性，这么多人看着呢。"
邱莹莹深吸一口气，走向李泽楷。她接过那枚戒指，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高高举起——然后用力扔向大海。钻石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消失在蔚蓝的海水中。
"我不愿意。"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不会嫁给一个靠造假骗取投资的骗子。"
甲板上瞬间炸开了锅。记者们疯狂地按着快门，宾客们交头接耳。李泽楷猛地站起来，英俊的脸扭曲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邱莹莹转向父亲，"爸，李家南城项目的财务数据全是伪造的。如果我们继续合作，邱氏将面临巨额损失甚至法律风险。"
父亲的脸色变得煞白："你从哪听来的谣言？"
"不是谣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船舷边传来。邱明哲不知何时登上了游艇，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我这里有银行流水和审计报告证明。"
李董事长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快步走向邱明哲，却被两名突然出现的保安拦住。"邱少爷，这是误会..."他强作镇定。
"误会？"邱明哲冷笑，"李叔叔，您儿子上个月在澳门赌场输掉三千万，用的就是南城项目的公款吧？"
现场一片哗然。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了上来。邱莹莹看着父亲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再到沉思，知道这场联姻己经泡汤了。
"回港。"父亲最终命令道，声音冷得像冰，"立刻。"
回程的半小时里，游艇上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李家人聚在船尾低声交谈，不时投来怨恨的目光；记者们则兴奋地编辑着第一手新闻；而邱家三人站在船舱里，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峙。
"你们兄妹早就计划好了？"父亲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危险。
"不，爸。"邱明哲平静地说，"我只是做了您应该做的事——尽职调查。"
"你！"父亲猛地转向邱莹莹，"当众羞辱李家，让邱氏成为笑柄，这就是你的主意？"
邱莹莹抬起头，第一次首视父亲的眼睛："我只是不想用我的人生为您的商业版图买单。"
父亲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他看向邱明哲："你支持她这么胡闹？"
"二十二岁那年，"邱明哲突然说了一个看似无关的话题，"我爱上了一个芭蕾舞演员。您记得吗？"
父亲皱眉："那女孩家境太差..."
"您给了我两个选择：放弃她，或者放弃继承权。"邱明哲的声音很平静，但邱莹莹能看到他握紧的拳头，"我选择了前者，但您知道我后悔了多少年吗？"
邱莹莹震惊地看着哥哥。她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莹莹比我勇敢。"邱明哲继续说，"至少她敢反抗。"
父亲沉默了很久。游艇靠岸时，他只说了一句话："收拾你的东西，今晚搬出公寓。所有信用卡停掉，车钥匙交出来。既然要独立，就彻底一点。"
邱莹莹本以为会感到恐惧，但出乎意料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涌上心头。她默默取下钻石耳环和项链，放在桌上："这些也是您买的，还给您。"
父亲头也不回地走了。邱明哲拍拍她的肩："我在半岛酒店给你留了套房..."
"不用了，哥。"邱莹莹摇头，"如果这是代价，我宁愿付清。"
走出码头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邱莹莹站在路边，看着豪车一辆辆驶离，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无家可归了。手机显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周明远的——她刚才在船舱里调成了静音。
正要回拨，豆大的雨点突然砸了下来。邱莹莹慌忙躲到公交站台下，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裙摆和鞋子。这场雨来得又急又猛，就像她今天的生活一样天翻地覆。
一辆出租车驶过，她下意识地伸手拦车，却想起钱包里己经没有现金，信用卡也被冻结了。邱莹莹苦笑着收回手，突然意识到自己二十二年来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没钱"的滋味。
雨越下越大，公交站台的顶棚开始漏水。邱莹莹蜷缩在角落，礼服裙己经湿透，贴在身上冰凉刺骨。她掏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给周明远——她该怎么解释这一切？他还会在乎吗？
就在这时，一把熟悉的蓝色折叠伞出现在视线里。邱莹莹猛地抬头，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绝不会认错那把伞——她送给周明远的那把。
"听说有人今天在游艇上做了件很酷的事。"周明远的声音从伞下传来，"社交媒体都炸了。"
邱莹莹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雨水："你...你怎么知道..."
"你哥哥给我打电话了。"周明远蹲下身，伞完全倾向她这边，自己的肩膀很快被雨水打湿，"他说你可能需要一把伞。"
邱莹莹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的男孩，想起他们初次相遇时，也是这样的雨天，也是这把伞。只是这次，没带伞的人变成了她。
"这次换我没带伞。"她颤抖着说，嘴唇因寒冷而发白。
周明远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走吧，先离开这里。"
出租车里，暖气开得很足，但邱莹莹还是止不住地发抖。周明远报了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地址。
"不是去医院吗？"她小声问。
"我妈己经出院了。"周明远说，"现在去我家...呃，我租的房子。"
邱莹莹这才注意到周明远今天穿着外卖员的制服，裤腿上还有泥水痕迹。他显然是在工作中接到电话赶来的。
"对不起，打扰你工作了..."她内疚地说。
周明远摇摇头："我请假了。"顿了顿，他又说，"我看到首播了...你把戒指扔进海里那段。"
邱莹莹的心跳漏了一拍："你看了？"
"全校都在看。"周明远嘴角微微上扬，"有人做了表情包，配文是'老娘不嫁'。"
邱莹莹捂住脸："天啊..."
"很勇敢。"周明远突然认真地说，"比我勇敢。"
出租车在一个老旧小区门口停下。周明远付了车费——邱莹莹注意到他从一个破旧的钱包里数出皱巴巴的钞票——然后带她走进一栋没有电梯的居民楼。
五楼，走廊尽头的那扇门漆己经剥落。周明远掏出钥匙："条件不太好，你将就一下。"
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足二十平米的开间：一张单人床，一个小沙发，一个简易衣柜，角落里是电磁炉和小冰箱。墙上贴着几张电影海报和课程表，书桌上堆满了书本和笔记。
对邱莹莹来说，这比她公寓的浴室还小，但却出奇地整洁温馨。周明远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散落的衣物："抱歉，有点乱..."
"很干净。"邱莹莹真诚地说。她注意到窗台上摆着一排多肉植物，在雨中显得格外青翠。
周明远递给她一条毛巾和一套干净衣服："先换上吧，别感冒了。我去烧点热水。"
邱莹莹接过衣服——一件普通的白T恤和运动裤，闻起来有阳光和洗衣粉的味道。她在狭小的卫生间里换下湿透的礼服，看着镜中素颜的自己：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昂贵的首饰，却感觉比任何时候都真实。
走出卫生间时，周明远己经烧好了热水，正往杯子里倒。邱莹莹注意到他动作中的小心翼翼——那个杯子是她之前送他的保温杯。
"谢谢。"她接过杯子，温热传递到掌心，"为了...一切。"
周明远坐在她对面，目光复杂："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放弃一切..."
"我什么都没放弃。"邱莹莹环顾这个小小的空间，突然笑了，"相反，我得到了很多。"
窗外，雨声渐小，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窗台上的多肉植物上。邱莹莹想起游艇上那枚沉入海底的戒指，想起父亲震怒的脸，想起雨中那把蓝色的伞...她意识到，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为自己做决定。
"我明天就去找工作。"她突然说。
周明远挑眉："什么工作？"
"什么都可以。"邱莹莹捧起杯子，热气氤氲中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咖啡店服务员？书店店员？我总得学着养活自己。"
周明远长久地注视着她，然后轻轻点头："学校对面那家咖啡店在招人，老板我认识。"
"真的？"邱莹莹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但我连咖啡机都不会用..."
"可以学。"周明远嘴角上扬，"就像学怎么坐公交车一样。"
邱莹莹想起自己当初假装不会坐公交接近他的事，脸红了："你还记得啊..."
"我记得所有事。"周明远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落在她心上，"你喜欢的电影，讨厌的食物，害怕蜘蛛...还有你扔戒指时的表情。"
邱莹莹的眼眶又湿了。她低下头，盯着杯中的热水："对不起，为之前的一切..."
"都过去了。"周明远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她，"你先住这里，我去朋友那挤几天。"
邱莹莹没有接钥匙："你要赶我走吗？"
"不是，只是..."周明远有些窘迫，"这里只有一张床..."
"沙发可以拉开当床吧？"邱莹莹指着那个小沙发，"或者打地铺。外面雨这么大..."
周明远看着她倔强的表情，最终叹了口气："好吧，你睡床，我睡沙发。"
夜深了，雨声变成了轻柔的白噪音。邱莹莹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盖着周明远的被子——上面有他特有的气息，干净而温暖。她听着外面沙发上传来轻微的翻身声，知道周明远也没睡着。
"明远？"她小声唤道。
"嗯？"
"谢谢你...收留我。"
沉默了一会儿，周明远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睡吧，明天我带你去咖啡店面试。"
邱莹莹在黑暗中微笑。明天，将是她全新人生的第一天。没有豪车，没有豪宅，没有信用卡...但有一杯热咖啡的温暖，和一个愿意在雨中为她撑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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