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抬起了头。
他那双金色的瞳孔，没有释放任何神光，却让高天之上的云层都为之稀薄。
一道身影，撞入他的视野。
粉雕玉琢，眉心一点朱砂，神情却是一片亘古不化的冰霜。
他身披莲花宝铠，脚踏一对燃烧着虚空的轮子，发出令人心悸的撕裂声。
手中那杆长枪的枪尖，倒映着下方万里山河，也倒映着他那双没有丝毫情感的眼眸。
三坛海会大神，哪吒。
天庭最锋利，也最听话的一把刀。
他来了。
“来得正好。”
孙悟空的唇角微微上扬，那弧度里，是森然，也是一丝怜悯。
他的视野深处，一行行淡金色的数据流无声淌过。
【目标：哪吒三太子】
【身份：天庭先锋大将，灵珠子转世，太乙真人弟子】
【来意：奉玉帝旨意，前来试探你的实力，并借机打压你的凶性，让你知晓天威，安分西行。】
【备注：其父托塔天王李靖，正以玲珑宝塔遮蔽天机，隐于九霄云外，全程观战。】
果然。
玉帝派了他最忠心的一条“狗”，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孙悟空！”
哪吒的声音响起，清冽，高傲，带着神祇俯瞰蝼蚁时特有的漠然。
“你这泼猴，凶性不改，刚脱五行山便滥造杀孽！玉帝有旨，命我前来点化于你！”
他枪尖遥指大地上的那道身影。
“若敢反抗，便代天行罚，将你重新镇压！”
“哈哈……”
孙悟空低沉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陡然拔高，化作撕裂苍穹的狂啸，震得群山颤栗，万壑回响！
他将金箍棒重重往地上一顿！
轰！
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以他脚下为中心，疯狂向着西面八方蔓延。
他却松开了手，任由神铁立于大地，赤手空拳，山风吹动他金色的鬃毛，如一团不灭的火焰。
“三太子，五百年不见，别来无恙？”
孙悟空咧开嘴，一口白牙在日光下显得格外锋利。
“当年大闹天宫，你似乎……不是俺老孙的对手。”
“五百年过去了，你觉得你又行了？”
“找死！”
哪吒那张俊美如玉的脸庞，瞬间因这极致的轻蔑而扭曲。
他脚下的风火轮轰然爆燃，整个人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赤色流星，手中的火尖枪拖拽出焚天煮海的焰浪，首取孙悟空的咽喉！
叮！
一声轻响。
轻得像是朝露滴落花瓣。
孙悟空不闪不避，只在枪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伸出了两根手指。
就那么随意地，一夹。
那股足以洞穿太古神山、蒸干万里汪洋的无上神力，被死死定格在了他的指间。
再难寸进分毫！
哪吒的瞳孔，狠狠一缩！
刹那间，二人战作一团，枪出如龙，指风如山。
但所有窥探此地的神念都能感知到，孙悟空只守不攻。
他的姿态写意到了极点，像是在逗弄一只羽翼未丰的鹰隼。
就在二人缠斗最烈之际，一道声音，无视了仙光神铠，无视了护体神罡，如一根无形的针，径首刺入了哪吒的识海。
“剔骨还父，削肉还母！”
哪吒的枪法，猛然一滞！
那杆无坚不摧的火尖枪，在他掌中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震颤。
他的眼神剧变！
识海最深处，那座由太乙真人亲手布下的、用五百年时光加固的记忆封印，轰然炸裂！
最痛、最不堪回首的过往，化作心魔狂潮，瞬间将他的神魂淹没！
这妖猴……他是如何知道的？！
孙悟空的声音没有停下，每一个字，都化作一道新的锁链，缠上他刚刚挣脱旧枷锁的灵魂。
“你以为那是新生吗？哪吒？”
“错了。”
“那不是新生，不过是给你套上了一个更听话、更方便控制的项圈！”
“你的恨，你的叛逆，你对李靖那虚伪父权的滔天怨气……”
“都忘了吗？！”
“你给我闭嘴！”
哪吒失声怒吼，枪势狂暴，却再无章法，只剩下疯狂的宣泄。
“闭嘴？我偏要说！”
孙悟空的声音化作他自己的心跳，在他神魂中擂鼓。
“封神是一场骗局，西游是一场阴谋！这满天神佛，无论是道貌岸然的天庭，还是故作慈悲的佛门，都视众生为猪狗！”
“你我，皆是棋子！”
“看看你那位好父亲，托塔天王李靖！现在就躲在云层里，用他那座破塔看着你！”
“像看一条狗斗殴一样看着你！”
“你甘心吗？”
“甘心做他李靖手下一条永远也长不大、永远要被那座破塔镇压的……狗吗？！”
“啊——！”
一声长啸，自哪吒口中发出，那声音不再清冽，而是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怨毒与不甘，仿佛要将这天都吼出一个窟窿！
他的双瞳，被血色彻底浸染！
孙悟空的话，是这世间最恶毒的咒，残忍地撕开了他用五百年孤寂铸就的坚冰，露出了底下那片从未愈合、依旧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恨！
恨李靖的懦弱绝情！
恨师门的冷漠算计！
恨这天庭的虚伪不公！
一股灭世般的杀意，自他小小的身躯中冲天而起！
但这股杀意，不再指向孙悟空。
而是冲着那九天之上！
冲着那云层之后！
冲着他名义上的父亲！
“锵！”
火尖枪在他手中猛地一旋，枪尖迸发出一股狂暴无匹的神力，竟主动刺向虚空！
云层深处，一道隐晦的金色神念被枪尖精准命中，当场震碎！
一个冰冷、沙哑，仿佛从九幽地狱传回的字，在哪吒的识海中响起。
“讲！”
孙悟空笑了。
鱼，上钩了。
但就在此时，一道更为强大、更为冷静、也更为孤傲的神念，毫无征兆地降临。
这神念如天道之剑，冰冷，无情，降临的瞬间，整个战场的杀伐之气都被冻结。
孙悟空太熟悉这股气息了。
五百年前，就是这个男人，与他斗得难分高下。
孙悟空心中微动，目光仿佛跨越了时空，望向遥远的灌江口，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
第三道神念，被他悄无声息地送了出去。
“二郎真君，看了这么久的戏，不下来聊聊吗？”
“聊聊……你母亲瑶姬仙子，那所谓的‘公道’，究竟在何方？”
三界最桀骜的三颗心脏。
于此刻。
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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