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火苗，在三妖瞳孔的最深处燃起。
微弱，却藏着燎原之势。
那是希望。
是他们在信仰被碾碎，道心被踏破，坠入无尽深渊后，所窥见的唯一天光。
孙悟空扶着虎力大仙。
他的手掌稳定而有力，掌心传来的温度，似乎有一种力量，能镇压世间一切动荡。
他审视着眼前这三只几乎废掉的妖怪，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
“怎么？这就站不起来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火的钢针，狠狠刺入他们脆弱的神魂。
“二十年的道行，二十年的信仰，一朝成空，是不是觉得天塌了？是不是觉得，死，才是唯一的解脱？”
虎力大仙的嘴唇颤抖着，想嘶吼，想辩驳，喉咙里却挤不出半点声音。
他的道心己碎成尘埃。
一身妖力正疯狂地从毛孔中逸散，元神飘摇不定，随时都会像被戳破的幻影般，彻底消散。
鹿力大仙和羊力大仙的情况更糟。
他们在地，身体无意识地痉挛，七窍中，丝丝缕缕的妖气正不受控制地溢出。
这是道基崩溃，妖身即将朽灭的征兆。
“废物！”
孙悟空一声冷喝，音波化作实质的雷霆，在三妖的神魂识海中轰然炸响！
他另一只手悍然一挥！
三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妖力，化作三道流光，精准无误地射入三妖的眉心！
“嗡——！”
那股力量霸道绝伦，又蕴藏着无穷生机，冲入他们经脉的瞬间，便强行镇住了他们体内奔腾暴走的乱力！
更将他们那即将溃散的元神，死死地钉回了识海中央！
三妖身躯剧震。
像是溺水之人被一只铁手猛地提出水面，他们贪婪地呼吸着，眼中的死寂与空洞，终于被一抹清明所取代。
他们惊骇地看着孙悟空。
这猴子……
他非但没有趁人之危，斩草除根，反而耗费自己的本源妖力，救了他们？
为何？
“别用那种眼神看俺老孙。”
孙悟空松开虎力大仙，负手而立，眼神睥睨，周身的气度己然化作一尊俯瞰尘世的君王。
“信仰没了，难道连复仇的种，都没了？”
复仇？
这两个字，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进了三妖的心脏。
虎力大仙猛地抬头，一双血眼死死锁住孙悟空，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复仇？！找谁复仇？！佛门！那是西天佛门！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哪一个不是镇压三界，言出法随的大能！我们算什么？不过是三只连道统都被人偷走的虫子！拿什么去复仇？！”
他的声音，是无尽的悲愤，是彻骨的不甘。
“说得好。”
孙悟空不怒反笑，嘴角咧开一个残酷的弧度。
“你们的确只是可怜虫。”
“但你们以为，这三界，就只有你们是可怜虫吗？”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森然入骨！
“你们以为，佛门窃取的，仅仅是你们车迟国二十年的气运？错了！”
“睁大你们的眼睛听清楚！自封神一役，截教败亡，道消魔长！整个三界，凡是有截教道统流传之地，都被佛门用这种阴毒手段，渗透、侵蚀、吞并！”
“你们的祖师，上清灵宝天尊，通天教主，至今仍被囚于紫霄宫，身不由己！”
“而当年随他征战天地的截教万仙，他们的冤魂，此刻还在幽冥血海之中日夜哀嚎！永世不得超生！”
这一字，一句，是九天之上降下的神雷！
接连不断地轰击在三妖的天灵盖上！
他们本以为自己遭遇的是灭顶之灾，可孙悟空寥寥数语，便将他们的这点冤屈，放在了整个三界倾覆的宏大背景之下！
渺小，不值一提！
原来，他们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整个截教的传承，整个道门的骨血，都在被佛门无声无息地，一点点地，啃食殆尽！
“我，孙悟空！”
孙悟空猛地一指自己，那源自血脉最深处的狂傲与霸道，再无半分遮掩！
“我的血脉，源自开天辟地之初的混沌魔猿！与上古妖庭，有天大的渊源！”
“而上古妖庭，与你们截教，信奉的都是‘有教无类’，本就是天生的盟友！”
“俺老孙要重建的，是万妖的秩序！”
“要复兴的，是截教的荣光！”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源自鸿蒙，霸道绝伦，要碾碎三界万法的恐怖威压，从孙悟空体内轰然席卷开来！
这不再是太乙金仙的法力威压。
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本源、更加凌驾于众生之上的血脉压制！
虎力、鹿力、羊力三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这股威压面前颤抖、战栗！
他们血脉深处，那早己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上古妖血，在这一刻，竟被强行点燃，疯狂沸腾！
那是源自生命本源的臣服！是刻在神魂烙印中的敬畏！
他们瞬间明悟。
这只猴子，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他，真的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能力，去说那番大逆不道的话！
孙悟空的【破妄道瞳】金光流转，扫过己经彻底呆滞的三妖，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们的跟脚，也并非凡俗的虎、鹿、羊。”
“你的本体，是吊睛白额虎，但你血脉深处，沉睡着一丝上古白虎星君的庚金煞气！”孙悟空指向虎力大仙。
“你！”他又指向鹿力大仙，“你的祖上，是南极仙翁座下的九色仙鹿，体内蕴藏着一丝乙木生机！”
“还有你，”他最后看向羊力大仙，“你看似是羊，实则体内流淌着一丝上古神兽獬豸的血脉，天生便有辨善恶、掌刑罚的神通！只是你们血脉太过稀薄，又被后天浊气蒙蔽，才活成了这副窝囊样子！”
三妖的大脑己然一片空白。
白虎星君？
九色仙鹿？
神兽獬豸？
这……这是他们自己的根脚？
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这猴子竟一眼看穿？！
“跟着俺老孙！”
孙悟空的声音充满了魔力，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们重燃希望的心房之上！
“我不仅能让你们报仇雪恨，更能助你们血脉返祖，重现先祖神威！”
“现在，收起你们那可悲的眼泪，擦们的血！”
“随我去做，第一件事！”
就在此刻，一阵急促而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快！快把那妖僧围起来！”
“国师！国师你们怎么样了？！”
车迟国国王带着大批甲胄鲜明的禁军，终于冲了过来。
他看见瘫倒在地，形容凄惨的三位国师，又看见毫发无损，反而气势滔天的孙悟空，一张脸瞬间涨得又惊又怒。
“妖僧！你……你到底对三位国师做了什么？！”国王色厉内荏地尖叫。
孙悟空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刚刚被他扶起来的虎力大仙。
他缓缓下令。
“你们的信仰被窃取，你们的子民被愚弄了二十年。现在，去告诉你的国王，告诉这满城的百姓，你们真正的敌人，究竟是谁！”
虎力大仙身躯一震。
他没有回头去看国王，也没有去看那些曾经无比崇敬他的文武百官。
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仿佛要将这二十年的屈辱、愤怒、绝望，全部吸进肺里，化作燃料。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猛地转身，对着眼前的孙悟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单膝，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嘭！”
那一声闷响，不像是跪在地上，更像是跪在了车迟国所有人的心脏上。
虎力大仙抬起头。
那双虎目之中，绝望与茫然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地狱深渊里燃起的复仇业火！
他用嘶哑到极致，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向着孙悟空，向着这方天地，发出了自己重获新生后的第一个声音！
“罪臣，虎力！”
“参见……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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