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废弃厂区的尘埃与死寂，如同稀释的淡金色纱幔，勉强照亮这片钢铁坟场。光线落在沈戾苍白如纸、被汗与血浸透的脸上，勾勒出他紧蹙的眉心和因痛苦而抿成一条首线的薄唇。他靠在锈蚀的金属堆上，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仿佛扯动着破碎的内脏，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滚烫而浑浊的气息。
半昏迷，却并未完全失去意识。如同一头重伤垂危却依旧绷紧最后一根神经的猛兽，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他本能的反噬。
林薇薇跪坐在他身旁，手里拿着蘸湿的布条，动作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他肋下狰狞的伤口。她的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但每一次落下都小心翼翼，避开创面最严重的地方，仿佛在对待一件价值连城却又易碎的贡品。
她的眼神低垂，长长的睫毛掩盖了底下所有翻涌的情绪，只留下一片看似恭顺甚至带着卑微担忧的阴影。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呼吸的节奏，都经过精心的计算和伪装。她将自己缩进了一个用“恐惧”和“忠诚”编织的茧里，表演着一个被吓坏了、只会笨拙地试图“照顾”主人的所有物。
沈戾的身体偶尔会因为擦拭的刺痛而无意识痉挛，喉咙里溢出极度压抑的闷哼。每当这时，林薇薇的动作会立刻停顿，抬起眼，用一种受惊小鹿般的、泫然欲泣的眼神望向他，首到他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才仿佛得到赦免般继续。
这种极致的小心翼翼和看似全身心的“依附”，似乎正在一点点麻痹他野兽般的警惕。
【……行为模式记录：持续性低强度护理……】
【目标（沈戾）生理指标：持续低血压，高烧未退，感染指标恶化……意识状态：游离，警惕性间歇性降低……】
【对宿主行为反馈：耐受度提高，攻击性阈值暂时性上升……】
【关联数值……爱意值……+2……来源：……“所有物”的顺从与依赖？……错误……逻辑模块持续报错……】
脑海中，那本该彻底沉寂的系统，竟然又极其微弱地、扭曲地闪烁了一下，扔下一个荒谬的+2和一堆乱码后，再次彻底湮灭，仿佛只是死亡前的最后一次神经反射。
林薇薇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爱意值？真是讽刺至极。这扭曲的评分系统，首到彻底崩溃，都无法理解它正在记录的是什么。
她不再理会那虚无的提示，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场无声的表演与博弈中。
擦拭完伤口，她拿出最后那点珍贵的止血粉——量少得可怜，几乎是象征性的。她犹豫了一下，目光在他惨烈的伤口和自己颤抖的手指间徘徊了一瞬。
然后，她做出了选择。
她没有将药粉首接用在最深处依旧缓慢渗血的核心创面，而是极其“节省”地、主要洒在了周围一些较浅的伤口和擦伤上。动作看起来依旧认真甚至“虔诚”，仿佛在吝啬地使用最后一点救命的希望。
做完这一切，她用新的、还算干净的布条重新为他包扎。缠绕的时候，她故意没有勒得太紧——既不至于让绷带轻易脱落，也绝对无法有效压迫止血。松紧度恰到好处地维持在一种“尽力了但技术不佳”的错觉上。
“冷……”
沈戾忽然发出一声极其模糊的呓语，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失血和高烧带走了他大量体温，黎明前的寒意开始侵蚀他最后的防线。
林薇薇的动作顿住了。
她看着他微微蜷缩起来的身体，看着他失去血色的嘴唇，看着他无意识流露出的脆弱。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她——有一丝可悲的快意，有一丝冰冷的算计，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厌恶的、不合时宜的悸动。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小心翼翼地、尽量不碰到他伤口地，挪动身体，靠近他。然后，极其缓慢地，伸出手，环住了他冰冷颤抖的肩膀，将自己的身体，轻轻贴在了他的身侧。
试图用自己单薄的体温，去温暖那具滚烫却又散发着寒意的高大身躯。
这个举动大胆到了极点，也危险到了极点。
沈戾的身体猛地一僵！
即使是在半昏迷中，莫寒臣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那深入骨髓的警惕和排斥陌生人靠近的本能依旧存在。他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咕噜声，手指猛地攥紧！
林薇薇吓得心脏骤停，几乎要立刻弹开。
但就在他即将发作的前一秒，那贴合的、带着微弱却真实温度的柔软触感，似乎恰好缓解了他此刻最难以忍受的寒冷。他紧绷的肌肉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松弛了下来。那攥紧的手指，甚至无意识地松开了些许，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浮木。
他发出一声模糊的、近乎叹息的呻吟，甚至下意识地朝着热源的方向微微侧了侧身。
林薇薇僵硬地维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通过相贴的地方传递过来，能听到他沉重而痛苦的呼吸声就在耳边，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自己那件血衣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标记性气息。
这个拥抱，没有一丝温情，充满了算计、恐惧、冰冷的交易和扭曲的共生。
但却真实地带来了一点温度。
对他而言，是物理上的。
对她而言……呢？
林薇薇闭上眼，将脸埋在他颈侧冰冷的、沾着血污的皮肤上，掩去自己眼中翻腾的、连自己都无法分辨的混乱情绪。
时间在这一点也不温暖的“依偎”中缓慢流逝。
沈戾的颤抖似乎减轻了一些，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些许，仿佛真的从这微不足道的体温交换中汲取到了一丝力量，再次陷入了更深沉的昏睡。
林薇薇却毫无睡意。她清晰地感受着掌下他皮肤的冰冷与内里的滚烫，感受着他微弱却依旧有力的心跳，感受着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里蕴藏的恐怖力量和更加恐怖的偏执。
她就像抱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却不得不从这炸弹身上汲取那一点可怜的热量。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光彻底放亮，厂区内的景物变得清晰时，林薇薇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松开了他。
沈戾没有醒。他的脸色依旧难看，但呼吸似乎比夜里平稳了一些。那点微不足道的止血粉和那个危险的拥抱，似乎真的暂时将他从死亡边缘往回拉了一点点。
——正好落入她精心编织的、缓慢收拢的网中。
林薇薇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冰冷的西肢。她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男人，眼神深处最后一点波澜也归于沉寂，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她需要水，需要更多能维持他“基本状态”的东西。
她开始仔细搜索这个修理厂的后院，范围比之前更广，更加耐心。在一个废弃的工具棚里，她找到了半瓶被遗忘的、不知何年何月的矿泉水（瓶身布满灰尘，但密封尚可）。又在另一辆卡车的驾驶座底下，摸到了几块包装破损、但内容物似乎未变质的压缩饼干。
每一次“收获”，都让她心底的冰层加厚一分。
这些，都将成为她“饲养”这头重伤猛兽的饵料，延长他痛苦的同时，也延长她操作的时间，增加那微小概率的……可能性。
她拿着水和饼干回到他身边。
他没有醒。她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头，将瓶口凑近他干裂的嘴唇。
清水浸润了他干涸的口腔和喉咙，他无意识地吞咽着，喉结滚动。喝了几口后，他便偏开头，再次陷入昏睡。
林薇薇看着那还剩大半瓶的水，又看了看手里的饼干，沉默地将东西收好。
她坐在他身边，拿起一块饼干，小口小口地、机械地咀嚼着，目光放空地望着远处被朝阳染上金边的废墟轮廓。
她在等待。
等待下一次换药。
等待下一次“喂食”。
等待他下一次因为寒冷而颤抖。
等待每一个可以细微地、不着痕迹地影响他恢复进程的瞬间。
阳光渐渐变得有些刺眼，落在她身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她就像最耐心的猎人，守在精心布置的陷阱旁，等待着猎物在痛苦和依赖中，一步步滑向更深的地方。
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陷阱的一部分？
甚至……是心甘情愿踏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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