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冰冷,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弱力度,并不粗暴,甚至称得上轻柔,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箍住了林薇薇的手腕,也箍住了她刚刚因他苏醒而骤停的呼吸。
没有言语。没有质问,没有感谢,没有命令。
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她,里面沉淀了太多东西——极致的疲惫,残存的痛苦,一丝茫然的空洞,以及一种……仿佛看穿了所有算计与挣扎后、深沉的、令人心悸的了然。
他知道了。
知道她曾试图“饲育”他,知道她曾犹豫退缩,也知道她最终选择了找回药物,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
这份了然,比任何暴怒或威胁都更让林薇薇感到恐惧。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所有阴暗的、矛盾的、不堪的心思。
她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颤抖,下意识地想要抽回。
然而,沈戾的手指却极其轻微地收拢了一些,不是禁锢,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挽留,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确认这唯一的、带有温度的连接。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仿佛仅仅是睁开眼这短暂的片刻,以及握住她手的这个动作,就己经耗尽了他刚刚积聚起的一点微薄力气。但他的手指并没有松开,依旧保持着那个轻柔却不容忽视的握姿。
浓重的疲惫再次笼罩了他,呼吸变得悠长而沉重,似乎又陷入了修复性的沉睡之中。
林薇薇僵在原地,手腕被他握着,动弹不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那略高于常人的体温(低烧还未完全退去),以及指腹粗糙的薄茧和细微的伤痕。
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弥漫开来。
没有预想中的审判和惩罚,也没有她曾短暂幻想过的(尽管觉得荒谬)任何形式的“缓和”。只有这沉默的、看似脆弱实则牢固的连接,和那份沉重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这比任何情况都更让她无所适从。
她就像一个被当场捉获的窃贼,赃物还揣在怀里,失主却只是沉默地看着她,让她自己去品尝那份羞耻和恐慌。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夕阳的最后余晖透过破窗,将两人交握的手染上一层暖色调,却丝毫驱不散林薇薇心底的寒意。
她看着他沉睡中依旧苍白的脸,看着他即使放松也微蹙的眉头,看着他干燥起皮的嘴唇……
鬼使神差地,她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拿过旁边所剩无几的水瓶,用指尖蘸了些许清水,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涂抹在他干裂的唇上。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专注。
沈戾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抿了抿唇,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依赖般的反应,让林薇薇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莫名。
她迅速缩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她在做什么?照顾他?心疼他?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忘了那些恐惧、屈辱和冰冷的算计了吗?
可是……看着他此刻毫无攻击性的虚弱,感受着手腕上那并不强硬的握力,那冰封的心防裂痕处,似乎又有些东西在悄然松动。
接下来的两天,就在这种极其诡异的、沉默的“契约”中度过了。
沈戾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身体机能正在药物和顽强意志的作用下缓慢恢复。他不再需要林薇薇费尽心机的“饲育”或刻意的“救助”,他的需求变得简单首接——水、以及安静的休养。
而林薇薇,则扮演着一个沉默的看护者。她依旧警惕,依旧恐惧,但那种时刻担心被拆穿、被惩罚的焦灼感,却莫名减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她按时给他喂水,清理伤口(虽然资源依旧匮乏,但不再敢有丝毫怠慢),在他因疼痛而无意识蹙眉时,甚至会下意识地伸出手,极轻地拂过他滚烫的额头。
每一次触碰,都让她心惊肉跳,却又……无法完全自控。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她,让她无法真正对他置之不理。
她开始更多地去观察他。观察他睡梦中偶尔舒缓的眉眼,观察他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清晰的睫毛弧度,观察他即便在沉睡中也依旧保持着的、某种内敛的警惕姿态。
她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想他那声模糊的“哥”,想他提到“疗养院”和“猎人”时眼底的厌恶与恨意,想他重生者的身份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黑暗的过去。
这个男人,不再仅仅是一个符号化的“疯批男主”、“危险源头”,而逐渐变得有血有肉,充满了矛盾和未解的谜团。
这种认知,让她更加不安。
第三天清晨,沈戾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虽然依旧虚弱,但己经能够靠着墙壁坐起来一段时间,眼神也恢复了大部分清明,只是那底层沉淀的冰冷和深邃,比以前更甚。
他松开了握着林薇薇手腕的手。那个动作很自然,仿佛只是睡醒了,不再需要那个无意识的依托。
林薇薇的心却猛地空了一下,随即又被更大的紧张感填满。真正的“清算”,是否现在才开始?
然而,沈戾并没有看她。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那片被朝阳染上金边的废墟,眼神幽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平稳了许多:“我们需要离开这里。”
这是几天来,他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林薇薇的心一提:“离开?去哪里?你的伤……”
“死不了。”他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这里不安全了。那些疯狗……不会只有一波。”
他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那审视的意味又回来了几分,但似乎少了些之前的疯狂和偏执,多了些冷静的评估。
“你能走吗?”他问,视线扫过她依旧有些行动不便的肩膀和明显憔悴的脸色。
林薇薇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前路如何,但离开这个充满血腥和绝望回忆的地方,似乎本身就是一个诱惑。
沈戾不再多说,开始尝试着自己站起身。动作依旧艰难缓慢,每一次发力都让他脸色发白,额头渗出冷汗,但他拒绝林薇薇的搀扶,全靠自己的力量,硬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靠在墙上喘息了片刻,然后开始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收拾那点可怜的物资——几乎只剩下一个空水瓶和一点点压缩饼干碎屑。
林薇薇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明明虚弱却强撑着的背影,那冰封的心防裂痕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渗出一种酸涩的暖流。
她走上前,拿起那个空水瓶:“我去……再接点水。”
沈戾动作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许。
林薇薇走出车间,再次来到那个滴水的龙头前。看着那细小的、浑浊的水流,她的心情却与几天前截然不同。
不再有冰冷的算计,不再有孤注一掷的赌博,只剩下一种茫然的、却又带着一丝微弱希冀的平静。
或许……离开这里,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或许……他……
她甩甩头,不敢再想下去。
接满小半瓶水,她转身往回走。
就在她快要走到车间门口时,里面隐约传来了沈戾的声音。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不存在的人低语,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迷茫的疲惫。
“……到底……值不值得……”
这句话像一枚细针,轻轻刺入了林薇薇的心口。
值不值得?
什么值不值得?
复仇?力量?还是……别的什么?
她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不敢惊动他。
里面沉默了片刻,然后,是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被风吹散的叹息。
那叹息里,裹挟着太多太沉重的东西,沉重到让门外的林薇薇,都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心悸。
往昔的低语,从未散去。
只是被更深地埋藏了起来。
而新的旅程,即将开始。
通往的,是更深的黑暗,还是……
林薇薇握紧了手中的水瓶,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车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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