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虚无，而是沉重的、粘稠的、包裹着极致痛苦的黑暗。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胸腔那撕裂般的灼痛，呼吸变得无比艰难，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吸入了玻璃碴子，每一次呼气都带走了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林薇薇的意识在无尽的痛楚深渊中浮沉，像一缕随时会熄灭的残火。模糊中，似乎有遥远而扭曲的声响——爆炸的轰鸣、武器的交火、愤怒的咆哮、以及某种……持续不断的、尖锐的警报嘶鸣？
但这些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水，模糊而不真切。
唯一清晰的，是胸口那持续燃烧的、吞噬一切的剧痛。
她要死了吗？
这个认知并未带来太多的恐惧，反而有一种扭曲的平静。真好，终于……结束了。这荒谬的穿越，这绝望的囚禁，这无尽的恐惧和挣扎……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
只是……好像还有一点点……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不甘心没看到所谓的“真相”？不甘心没……没得到那个答案？
那个男人……他……逃掉了吗？
这个念头像微弱的光，刺破了沉重的黑暗。
就在这时——
一股强大到近乎粗暴的力量猛地将她从地上拽起！天旋地转间，她落入一个冰冷而坚硬的怀抱！那怀抱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以及她早己熟悉的、那令人心悸的冷冽气息！
是他！
他没有丢下她？！
剧烈的颠簸传来！他正抱着她，在疯狂地奔跑！每一次迈步的震动都加剧了她胸口的剧痛，让她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更加清晰的爆炸声、还有他沉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却异常清晰的喘息声！那喘息里带着一种极致的、疯狂的狠厉！
“坚持住！”他的低吼声震动着她的耳膜，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狰狞的焦灼，“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
命令。又是命令。
可是……为什么这命令听起来……不一样了？
林薇薇艰难地睁开一丝眼缝。模糊的视野中，是他紧绷到极致的下颌线条，苍白的皮肤上溅满了暗红的血点和污渍，那双总是冰冷或疯狂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前方，里面燃烧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毁天灭地的火焰。
他在为她着急？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她想笑，却又牵扯出更深的痛楚。
更多的激光束从身后射来，打在周围的断壁残垣上，溅起一片片火花和碎屑！追击者显然不肯放弃！
沈戾抱着她，动作却灵活得不像一个重伤之人，利用着一切可以利用的遮蔽物，时而急停，时而变向，甚至偶尔会猛地回身，用不知从哪来的手枪进行精准的反击！每一次枪响，身后必然传来一声惨叫！
他在杀戮。为了她而杀戮。
这个认知，像最烈的酒，冲昏了她麻木的神经。
通道的尽头是一处断崖！下方是弥漫的雾气，深不见底！
没有路了！
追兵的脚步声和吼叫声己经从后面包抄过来！
绝境！
沈戾停在崖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气息奄奄的林薇薇，又看了一眼身后逼近的敌人。他的眼神在瞬间变幻了无数次——疯狂的计算，极致的愤怒，孤注一掷的决绝……
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林薇薇更紧地箍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然后，他低下头，冰凉的嘴唇极其短暂地、重重地擦过她汗湿的额头。
那触感，冰冷，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决别？
“别怕。”他声音低沉，落在她耳边，如同最后的咒语，“闭上眼睛。”
下一秒！
他抱着她，纵身跃下了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失重感猛地袭来！风声在耳边疯狂呼啸！
林薇薇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极致的恐惧和那诡异的安心感交织在一起，将她彻底吞噬！
她最后看到的，是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面没有了疯狂，没有了冰冷，没有了算计，只剩下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的、深沉的……她无法解读的情绪。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预想中的撞击和粉身碎骨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剧烈的、令人窒息的冰冷！他们坠入了崖底的水潭！
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林薇薇彻底失去意识，冰冷的河水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胸口的剧痛被冰冷的窒息感取代！
沈戾的手臂依旧死死地箍着她，带着她奋力向上挣扎！
“哗啦！”
两人破水而出！沈戾剧烈地咳嗽着，拖着几乎完全失去意识的林薇薇，艰难地游向岸边。
岸边长满了湿滑的苔藓和杂草。沈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林薇薇推上岸，自己才狼狈地爬上来，瘫倒在她身边，剧烈地喘息着，咳出大量的河水，其中似乎还混着血丝。
悬崖上方，隐约传来追兵气急败坏的吼叫声和零星射下的枪声，但显然，他们己经暂时安全了。
冰冷的河水暂时麻痹了伤口，也让林薇薇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意识。她躺在冰冷的草地上，望着灰蒙蒙的、飘着细雨的天空，感受着生命一点点从身体里流逝的虚弱感。
结束了……吗？
她艰难地侧过头，看向旁边的沈戾。
他也正看着她。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脸颊，顺着他苍白的皮肤滑落，冲淡了些许血污，却让他看起来更加脆弱和……真实。
他的眼神异常复杂，没有了平日的冰冷面具，那里面翻涌着后怕、愤怒、疑惑，以及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切的茫然。
“为什么？”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雨水顺着他下颌滴落，“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问的是她推开他，挡下激光的那一下。
林薇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为什么？她也不知道。那一刻，没有思考，只有本能。
或许，是因为那声“要死一起死”的疯话。
或许，是因为星空下他偶尔流露的脆弱。
或许，只是因为……她厌倦了永远被保护（哪怕是扭曲的保护），厌倦了永远只是“所有物”……她也想……保护他一次？
这个答案太过荒谬，她说不出口。
她只是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虚幻的笑容。
沈戾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想从那双逐渐涣散的瞳孔里，找到答案。
沉默在雨水中蔓延。
悬崖上的追兵似乎暂时放弃了，声音渐渐远去。
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两人微弱艰难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沈戾忽然极其艰难地挪动身体，靠近她。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颤抖着，轻轻拂开贴在她脸颊上湿透的发丝。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与之前的粗暴和冰冷判若两人。
“……不准死。”他再次重复这句话，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上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近乎哀求的力度，“这是……命令。”
林薇薇看着他，视野己经越来越模糊。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停留在她脸颊上，那冰冷的触感，却仿佛带着一丝微弱的、真实的温度。
命令啊……
真好……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
她仿佛感觉到。
一个冰冷而柔软的、带着血腥和雨水味道的触碰。
极其短暂地。
落在了她的唇上。
像是一个印记。
一个诅咒。
一个……或许永远无法兑现的……
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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