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实带来的消息,如同在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泼了一盆冷水,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心头一紧。
张爷家来了外人?
在这兵荒马乱、各村自扫门前雪的年月,能被称为“外人”且让张爷郑重接待的,绝非善类!
很可能是更大的麻烦!
方才还因引水成功而欢腾的气氛瞬间凝固,村民们脸上的笑容僵住,纷纷看向武姐,眼中再次被恐惧填满。
武姐的神色却依旧平静,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闪过锐利的光芒。
她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对王老实道:“莫慌。仔细说,来了几人?
何等模样?
可曾携带兵器?”
王老实喘匀了气,努力回忆着,语速急促:
“隔着远,看不太清…大概…三西个人?骑……骑着马!
对!有马!穿着看起来……不像普通流民,更破落,但也更凶!
腰里……腰里好像都别着家伙,像是刀!”
骑马!带刀!
这几个关键词,让所有村民倒吸一口凉气!
这己经不是张爷家那几个持棍爪牙的级别了!
这是真正的亡命徒!很可能是在附近流窜的溃兵或者土匪!
张爷竟然引狼入室?!
他为了对付自己村的百姓,竟然勾结外部的匪类?!
一股彻骨的寒意席卷了所有人。如果只是张爷,他们尚可凭借人数和地利周旋。
但面对真正的、有马有刀的匪徒,他们这些饥肠辘辘的村民,如何抵挡?
绝望的情绪再次开始蔓延。
“完了…这下全完了!”
“张阎王这是要彻底毁了村子啊!”
“怎么办…武姑娘…我们怎么办啊?”人们无助地看向武姐,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武姐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恐的脸,忽然问道:
“各位可知,附近何处有匪类盘踞?名号为何?行事风格如何?”
村民们面面相觑,最终一个年纪最大的老人颤巍巍地道:
“往北黑山沟那边好像有一股…报号‘黑山狼’的人不多,但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偶尔会来附近村子‘借粮’,不给就抢,还杀过人…”
黑山狼!这名号让不少人都打了个冷颤。
武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沉吟道:“张爷请动外人,必付出代价。
其所恃者,无非存粮。
请匪入门,无异与虎谋皮。此非良策,实乃自取灭亡之道。”
她的话点醒了众人。
是啊,请土匪来帮忙,那代价能小了吗?
张爷那点存粮,够喂饱这些饿狼吗?说不定请神容易送神难!
“那…那我们?”王老实焦急地问。
“敌情未明,不可自乱阵脚。”武姐镇定自若,
“其一,匪类初至,张爷必先与之交涉,一时半会儿未必会动手。
其二,匪徒亦惜性命,未知我方虚实,亦不敢贸然强攻。”
她迅速做出部署:“王老实,加派双倍人手,于村外所有要道暗设岗哨,严密监视张爷家及村外动静,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但切记,只观察,绝不可与之冲突!”
“三叔公,立刻带人,将村中老弱妇孺集中到最坚固的几间屋内,备好清水,一旦有事,便于坚守。
其余青壮,检查武器,备足石块,守好各自岗位!”
“赵石,你带两人,立刻去将水渠入口用石块泥土暂时堵死,恢复原状,莫要让外人看出我等己引水成功,以免徒增觊觎!”
一条条指令清晰下达,原本慌乱的人们再次找到了主心骨,依言迅速行动起来。
武姐则带着林枫,快步返回村中,登上一处相对较高的、能隐约望见张爷家院门的土屋屋顶,借助黄昏的暮色,仔细观察。
果然,只见张爷家院门口拴着三匹瘦骨嶙峋却显得异常暴躁的驽马。
院内似乎人影晃动,隐约能听到张爷那刻意拔高的、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声,以及另一个粗犷嚣张的陌生声音。
看来,谈判正在进行中。
“武姐,我们……能挡住他们吗?”
林枫看着那几匹战马,手心出汗。冷兵器时代,骑兵对步兵有着天然的心理和战术优势。
武姐目光冰冷:“硬挡,自是伤亡惨重,乃下下之策。需智取。”
“如何智取?”
“匪类所求,无非财货粮食。
其与张爷,亦是互相利用,各怀鬼胎。”
武姐分析道,“我可利用此点,或行离间,或诱其相争。”
她沉思片刻,忽然问道:“林枫,我让你保管的那小袋肉干,可还有?”
林枫一愣,连忙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小的、干瘪的布包:
“还剩最后几块。”
武姐接过布包,掂量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或许……可借此做篇文章。”
是夜,月黑风高,寒意刺骨。
村庄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不再是往日那种麻木的死寂,而是一种充满紧张和恐惧的、绷紧的死寂。
巡逻值守的村民比昨夜多了数倍,火把通明,但却没人敢大声说话,所有的眼睛都警惕地盯着黑暗中的每一个方向。
武姐没有休息。她在村中央那间暂时作为指挥所的空屋里,就着微弱的油灯,用木炭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写写画画。
她在推演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应对策略。
林枫守在一旁,看着武姐那专注而冷静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敬佩,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后半夜,负责监视张爷家的岗哨悄悄来报:张爷家院内的灯火熄了大半,似乎都睡下了。
但那几个外来匪徒的马,依旧拴在门口,有人轮流值守。
看来,匪徒今晚并未离开,但也并未立刻发动攻击。
这短暂的平静,反而更让人不安。
武姐听完汇报,沉吟片刻,对林枫道:“你去将王老实和赵石悄悄叫来。”
不一会儿,王老实和赵石蹑手蹑脚地来了。
武姐压低声音,对三人吩咐了一番。
林枫听得眼中异彩连连,王老实和赵石则是又惊又疑,但出于对武姐的信任,最终还是重重点头,领命而去。
黑暗之中,几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依计行事。
武姐站在门口,望着漆黑一片的张爷家大院方向,眼神幽深如潭。
她知道,与匪徒的较量,己经从明面上的对峙,转入了更凶险、更考验心智的暗战。
她投下的石子,能否在这潭浑水中,激荡起预期的涟漪?
黎明到来之时,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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