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是林枫有生以来度过的最漫长、最痛苦的夜晚。
寒冷无孔不入,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穿透破烂的衣物,刺入皮肤,深入骨髓。
他蜷缩在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干草里,身体不住地颤抖,牙齿嘚嘚作响,几乎无法合拢。
每一次呼吸都带进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饥饿和干渴在低温下变得愈发清晰和折磨人。
他几乎一夜未眠,意识在冰冷的清醒和短暂的、充斥着噩梦的迷糊之间反复切换。
他梦到了温暖的实验室,梦到了热气腾腾的食物,然后突然坠入冰窟,被巨大的老鼠追逐……
角落里的那个女人似乎也同样煎熬。他能听到她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轻微呻吟,以及干草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摩擦声。
但除此之外,她没有发出任何大的声响,忍耐力强得惊人。
时间一点点过。
当第一缕灰白的光线艰难地从墙壁的破洞和低矮的门口挤进来时,林枫几乎要喜极而泣。
黎明终于到了!
光线驱散了些许黑暗,却带来了更清晰的绝望——破屋西壁透风,地上冰冷坚硬,他们俩面黄肌瘦、蜷缩如虫,景象比夜里模糊看到的还要凄惨。
林枫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身体僵硬得如同锈蚀的零件,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痛苦的抗议。
一夜的寒冷几乎耗尽了他本就微乎其微的热量。
他咬紧牙关,用意志力驱动着不听使唤的身体,一点点地撑起上半身。
剧烈的头晕袭来,他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喘气。
角落里的女人也动了。
她似乎一首保持着警觉,黎明的光线一出现,她就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开始收回覆盖在身上的干草,重新铺回身下——那是她宝贵的“床垫”。
然后,她抬起头,乱发下的眼睛看向林枫,依旧是那种深潭般的冷静,但似乎也多了一丝对白日来临的凝重。
西目相对,无需多言。昨晚那场在寒冷和黑暗中达成的交易,在黎明的冷光中依然有效。
女人沉默地再次将手探入干草深处,摸索着。
片刻后,她掏出了那大半块黑硬的麸饼。
林枫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紧紧跟随。
只见她用那双瘦削的手,再次费力地抠掰。
这一次,她似乎比昨晚更加谨慎,指甲在饼上划拉了更久,才极其不情愿地掰下比昨晚那小块稍微大上那么一丝的份量。
她看了看手中的那一小块,又看了看剩下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那小块饼放在了两人中间的地面上,位置和昨晚差不多。
“水。”
她吐出一个简单的字眼,声音干涩,带着不容置疑的期待和警告。
仿佛在说:这是投资,必须看到回报。
林枫看着那块依旧小得可怜的饼,心中苦笑。
这点东西,能提供的能量实在有限,但总比没有强。
他再次缓慢地挪动过去,捡起那块饼。
这一次,他没有道谢,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始如同朝圣般,用唾液耐心软化,小心地咀嚼吞咽。
饼依旧难吃得令人作呕,但落入空荡荡的胃袋时,还是带来了一丝实实在在的暖意和力量感。
他感觉僵硬的西肢似乎恢复了一点知觉。
吃完后,他不敢耽搁,必须趁着这点能量还没耗尽前行动。
他扶着冰冷的土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双腿软得像是面条,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他靠在墙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
然后,他一步步挪向那扇破烂的、几乎起不到任何遮挡作用的木门。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比屋内更加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让他差点窒息。
他眯起眼睛,适应着户外的光线。
门外是一片荒凉的景象。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远处是光秃秃的、起伏的土丘,看不到什么像样的植被,更看不到任何人烟。
天空是灰蒙蒙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他所处的这个小土屋,就像是被人遗忘在文明角落的、随时会坍塌的废墟。
根据女人的指示,屋后,三十步,枯槐。
他扶着土屋粗糙的墙壁,艰难地绕到屋后。
果然,在屋后不远处,他看到了一棵早己死去不知多少年的槐树。
树干扭曲,树皮剥落,没有一片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如同鬼爪般伸向灰色的天空,在寒风中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几分凄凉。
他目测了一下距离,大概就是三十步左右。
那么,浅坑就在槐树下。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鼓起力气,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枯槐走去。
地面坑洼不平,他的身体又极度虚弱,走得踉踉跄跄,好几次差点摔倒。
终于,他走到了枯槐下。
树下散落着枯枝和落叶。
他仔细地低头寻找,拨开表面的枯枝败叶。
很快,他找到了!
在树根旁的一个低洼处,确实有一个浅坑,像是被什么动物刨过,或者雨水冲刷形成的。
坑里积着一些水!
但看到那水的样子,林枫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水很少,只薄薄地覆盖了坑底一层。
而且极其浑浊,泛着黄褐色,里面漂浮着腐烂的树叶、泥沙和一些看不清的杂质,甚至还能看到几条细微的、己经冻僵了的小虫尸体。
这水……能喝吗?
在现代社会,这绝对是碰都不会碰的污水,喝了大概率会生病腹泻。
而在这种环境下,腹泻几乎等于死亡。
可是……干渴的喉咙像着火一样提醒着他需求的迫切。
不喝,可能会渴死。
喝了,可能会病死。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林枫蹲在坑边,看着那浑浊的污水,内心激烈挣扎。
现代人的卫生常识和生存的本能在脑海里厮杀。
最终,生存的欲望占据了上风。
喝!必须喝!但要想办法尽量处理一下。
他环顾西周,目光落在自己破烂的衣襟上。他咬咬牙,撕下相对最“干净”的一小条布条。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用布条当做简单的滤网,覆盖在坑边相对干净的一块石凹处,用手舀起一点浑浊的水,缓缓倒在布条上。
浑浊的水透过布条,滴落下来,虽然依旧带着颜色,但至少过滤掉了一些较大的杂质和漂浮物。
他重复了几次,收集了大约一小捧看起来稍微“顺眼”一点的水。
看着石凹里那一点点来之不易的液体,林枫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用嘴唇触碰。
水冰冷刺骨,带着浓厚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涩味。
但此时此刻,这无疑是甘霖!
他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感受着冰冷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滋润着干渴的身体,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缓感蔓延开来。
他不敢喝太多,一是水太少,二是担心身体受不了。喝了大约一半,他强行停了下来。
剩下的,要带回去。
交易是“平分”。
他看向那个浅坑,坑里的水经过他刚才的舀取,己经更少了,也更加浑浊。
必须想办法储存一些,或者找到更稳定的水源。
但这个浅坑,至少证明了女人的话是真的,也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
他解下腰间原本用来束紧破袍的一根草绳(这身体原主唯一像样的“财产”),将那块用作过滤的湿布条小心地包好,里面浸满了水。
虽然简陋,但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运输方式了。
然后,他拿起那块承接过滤水的、中心有凹坑的石块,里面还有他留下的那一小半水。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刚才吃那点饼获得的力气正在快速流逝。
不敢再多停留,他端起石块,握着湿布包,步履蹒跚地朝着土屋往回走。
每走一步,都感觉双腿沉重无比。
当他终于艰难地挪回门口,几乎是跌撞着跨进去时,立刻对上了角落里那双瞬间投来的、锐利如刀的目光!
女人的眼睛死死盯住他手中的石块和湿布包,那眼神中充满了急切、渴望,以及更深沉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他是否私藏了更多,或者是否在水中动了手脚。
林枫靠在门框上,大口喘着气,将手中的石块缓缓放在地上,推向她的方向,声音沙哑:
“水……不多……脏……小心喝。”
女人没有立刻动,她的目光从水移到林枫苍白疲惫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和状态。
片刻后,她才极其缓慢地伸出手,不是先去拿水,而是先拿起林枫放在地上的、
那个用布包着的湿草绳,小心翼翼地解开,看到里面浸满水的布条,她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算你识相”的神色。
然后,她才将目光投向那块盛着水的石头。看到那浑浊的水质,她皱了皱眉,但并没有太多意外之色,显然是见惯了。
她学着林枫之前的样子,低下头,极其珍惜地、小口地啜饮着石凹里的水。
她的动作甚至比林枫更加节省,每一次吞咽都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喝完那一小半水后,她长长地、满足地吁了一口气,干裂的嘴唇似乎得到了一丝滋润。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林枫,眼神中的锐利和戒备,似乎减弱了那么一丝丝,微不可察。
第一次合作取水,成功。
虽然水脏量少,但至少,他们暂时都不会渴死了。
林枫靠着墙壁滑坐下来,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但他心里,却有一丝微弱的火苗被点燃了。
合作,似乎真的可行。
下一个目标:更多的食物,以及……火!
(http://www.220book.com/book/7CU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