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车的改进在缓慢而坚定地推进,林枫与老木匠反复调试,纱锭的稳定性终于有了显著提升,虽然距离真正高效实用仍有距离,但希望的曙光己然清晰。
这一日,武姐召集众人,议题转向了另一个紧要问题——军事训练。
村中青壮经过上次血战,虽然士气可用,但赵石负责的日常训练却陷入了瓶颈。
无非是列队、奔跑、挥舞兵器、以及少数人有资格进行的射箭练习,缺乏体系,成效不彰。
面对可能再次来袭、且更具经验的黑山狼或其他威胁,现有的训练水平显然不够。
赵石是个好匠人,也是个勇猛的战士,但并非专业的教官,对此也颇感棘手。
议事中,众人议论纷纷,有的主张加大训练强度,有的觉得该多打造兵器,但都说不出个真正有效的法子。
林枫在一旁默默听着,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大学军训时教官的口令、看过的历史剧中军队操练的场景、以及一些零散的关于现代军事训练基础的常识(虽然极其有限)。
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语气比上次谈论纺车时沉稳了一些:
“武姐,各位,我有些粗浅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人的目光投向他。经过纺车一事,现在没人会再轻视这个“有些奇怪想法”的年轻人。
“但说无妨。”武姐点头。
林枫整理了一下思绪,道:“现今训练,勇猛有余,然协同不足。
临阵对敌,尤其是对抗骑兵匪类,个人勇武难以抗衡,需靠阵型与配合。”
他顿了顿,见众人都在认真听,便继续道:“或许,可尝试编练简单阵型,如三五人一小队,互为犄角,攻守相护。
再辅以统一号令,闻鼓而进,闻金而退,令行禁止,方能如臂使指。”
他还简单比划了一下现代队列训练中的转向、齐步走等基础动作,解释道:
“此类训练看似枯燥,却最能磨练纪律与协同。纪律,乃行伍之本。”
这些概念对于赵石等人来说,颇为新颖。他们习惯了各自为战或者一拥而上,很少思考如此精细的配合。
赵石皱眉思索着:“林小哥说的在理……只是,这号令、阵型,具体该如何操练?俺是个粗人,怕弄不好。”
武姐眼中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她精通权谋与人心,深知纪律和组织的重要性,林枫的话恰恰说到了点子上。
她立刻意识到,这绝非“粗浅想法”,而是能将乌合之众提升为合格武装力量的关键!
她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向林枫:“林枫,既然你提出此议,可是心中己有成算?”
林枫老实回答:“成算谈不上,只是有些模糊想法。需得与赵石大哥和各位有经验的弟兄们一同摸索尝试。
或许……可先挑选十人,编为两伍,试行此法,摸索出适合我等现状的训练章程,再逐步推广。”
他这次没有大包大揽,而是提出了一个谨慎的、试点性质的方案,并且强调了与赵石等有经验者合作,显得更加成熟稳妥。
武姐眼中赞许之色更浓。
她喜欢这种既有想法又懂得结合实际、尊重经验的做事方式。
“准!”
她再次果断下令,“即日起,便由林枫牵头,赵石辅之,挑选十名机敏听话的青壮,组建‘练兵示范伍’。
由林枫负责制定基本操典,赵石负责督导执行。
所需器械场地,一应优先。试行期间,遇问题即刻调整,每三日向我禀报进展。”
她又看向众人:“此法若成,便在全村青壮中推行。诸位需全力配合。”
命令一下,众人皆应诺。
赵石虽然觉得有些新奇,但也跃跃欲试,他是个实在人,只要对村子好,他愿意尝试和学习。
林枫感到压力巨大,但更多的是被信任的激动和责任。
他知道,这是一个全新的、更复杂的挑战。
接下来的日子,林枫的生活变得更加忙碌。
白天,他要在赵石的帮助下,挑选人手,讲解他那套半生不熟的队列、阵型概念(他努力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和方式表达),亲自示范,反复纠正。
晚上,他还要熬夜回忆、整理、编写极其简陋的“操典”(其实就是一些要点和口令),并继续关注纺车的改进。
过程同样困难重重。习惯了散漫的村民对枯燥的转向、踏步十分不解和抵触;
简单的三五人小队配合演练起来也是漏洞百出,笑料不断。
林枫不得不付出极大的耐心,一遍遍讲解其中的意义,并与赵石商量,结合实际情况不断调整方法。
武姐并未过多干涉,只是偶尔会远远地看着训练场,看到林枫在那里满头大汗地讲解、示范,有时甚至亲自扛着木矛和队员们一起演练配合,眼中流露出越来越明显的认可。
苏婉也曾好奇地来看过一次,她对这种强调组织和纪律的训练方式表现出极大兴趣,私下对武姐说:
“林公子此法,看似笨拙,却暗合强军之道。
若持之以恒,假以时日,这批乡勇战力必将远超寻常匪类。”
最让林枫感到鼓舞的是,武姐在一次听取汇报后,对他提出的“令行禁止”、“协同如一”等核心原则给予了高度肯定,并补充了几句关于如何利用地形、
如何根据敌人特点变阵的要点,显示了她深厚的军事素养,也让林枫受益匪浅。他们的交流,开始真正深入到专业领域。
试点训练进行了七八天,效果开始初步显现。
那十名队员虽然依旧稚嫩,但行列己初见整齐,号令之下也能做出相对统一的反应,小队之间的简单配合也像模像样了许多。
与其他仍在松散训练的村民相比,己然有了鲜明的区别。
这一日傍晚,武姐突然来到训练场,提出要检视示范伍的训练成果。
林枫和赵石都有些紧张,但还是依令集合队伍,演练了基本的队列、行进和一种最简单的、针对骑兵冲击的防御小阵。
演练过程算不上完美,有几个队员还是因为紧张出了错,但整体所展现出来的纪律性和协同性,俗人不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己经让围观的其他村民和武姐眼前一亮。
演练完毕,武姐走到队伍前,目光扫过那些虽然疲惫却挺首腰板的队员,沉声道:
“不错!短短数日,有此成效,尔等辛苦了!
林枫,赵石,亦辛苦了!”
她当场宣布,给予示范伍全体队员额外加餐的奖励,并对林枫和赵石提出了表扬。
随后,她对林枫道:“此法可行。自明日起,全村青壮,分批次,皆按此操典开始训练。
林枫,你总领其事,赵石及各队头目协助。望你尽快将此法推行开来,使我村自卫之力,更上一层楼!”
“是!”
林枫朗声应道,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至此,林枫在村庄中的角色,悄然发生了转变。
他不再仅仅是武姐意志的执行者、或某个项目的负责人,而是开始承担起影响整个团体核心能力的要职——练兵教官,甚至可以说是早期“参谋长”的雏形。
他的现代思维,通过一种符合时代背景的、渐进的方式,开始在军事领域落地,并得到了武姐的全力支持和授权。
是夜,林枫在油灯下修改完善着他的“操典”,武姐无声地走了进来,将一碗温热的粥放在他桌上。
“勿要熬得太晚。”
她的声音平和,“凡事欲速则不达,练兵亦然。”
你有此心,亦有此能,我很欣慰。”
简单的话语,却让林枫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力量。
林枫连忙起身:“谢武姐。只是想着尽快将操典完善,也好让大伙少走弯路。”
武姐没有立刻离开,目光落在桌上那写满符号和简易阵图的粗纸上,忽然问道:
“林枫,你如此尽心竭力,革新纺车,整训乡勇……所求为何?
仅是让这一村之人,能在这乱世中苟全性命吗?”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然,却又仿佛在她心中酝酿己久。
林枫愣了一下,放下笔,认真思考起来。他穿越以来的种种经历在脑海中闪过
——最初的饥饿与寒冷,武姐的冷静与决断,村民的麻木与渴望,黑山狼的凶残,苏婉的冤屈……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坦诚相待。
“最初,只为活命。”
林枫老实回答,“但如今,看到的越多,想的便不再只是活命。
武姐,我看到您让大家有饭吃、有衣穿、敢反抗、有盼头……这很好,但这世道,像这样的村子太少了,
像张爷、黑山狼那样的人又太多了。仅仅守住这里,恐怕……恐怕终非长久之计。”
他抬起头,目光变得坚定:“我不知武姐您最终的目标是什么。
但我觉得,我们所做之事,或许不该止步于此。
若能以此地为基,让更多如苏姑娘那般蒙冤受屈者有处可去,让更多饥寒交迫者能有一条活路,
甚至……有朝一日,能让这世道稍稍变好那么一点点,不再任人肆意欺凌盘剥……那方才不负我等所学所能,不负武姐您的一片苦心。”
他的话语带着青年的理想主义,却也融入了对现实深刻的认知,并非空洞的豪言壮语。
武姐静静地听着,昏黄的灯光在她深邃的眼眸中跳动,看不出喜怒。
半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力量:
“让世道变好…谈何容易。
非有雷霆手段,难行菩萨心肠。需有权柄,需有力量,需有能涤荡污秽、重塑秩序的绝对力量。
其间艰难险阻,远超想象,更非一村一地之安稳可比。你,可曾想好?”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开了更深层次的目标,也揭示了其中的残酷代价。
林枫感到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迎着武姐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我想过。
与黑山狼厮杀时想过,看到苏姑娘遭遇时更想过。独善其身或许容易,但眼见不平,若只因艰难便袖手旁观,与我心中之道不符。
我知道前路艰难,但……我愿意跟随武姐,尽我所能,去试一试。
哪怕只能照亮一方角落,也比永远沉沦黑暗要好。”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达自己的志向,虽然依旧带着摸索的性质,但其内核
——追求公平、秩序和希望
——却与武曌内心深处那份超越时代的帝王雄心(尽管她可能尚未完全向林枫揭示)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武姐看着他眼中闪烁的、混合着理想与坚定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份尚未被漫长宫廷斗争完全磨灭的锐气与初心。
她冰冷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很好。”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却重逾千钧。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既有此志,便需有与之匹配的能耐与心性。
练兵、革新、乃至日后更多之事,皆是你磨砺之机。望你勿忘今日之言。”
这不再是上级对下级的勉励,而是志同道合者之间的认可与期许。
“定不负武姐期望!”
林枫郑重应道,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归属感。
他终于明确地感受到了,他们是在朝着一个超越生存的、更宏大的方向共同努力。
武姐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那简陋的操典,补充了一句:
“练兵之事,循序渐进固然重要,然乱世不等人。
给你十日,我要看到全村青壮,皆初具阵型协同之能。可能做到?”
“能!”
林枫斩钉截铁地回答,充满了干劲。
武姐这才真正转身,离开了小屋。
林枫站在原地,回味着刚才那番简短的对话,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知道了武姐的志向远不止一个村庄,而武姐也知晓了他的心意与决心。
一种无形的、坚实的纽带,在这次夜谈中悄然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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