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欢呼很快被沉重的现实所取代。
阳光照耀下的村庄,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气息。
倒塌的篱笆、破损的房屋、散落的兵器和尸体,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经历的惨烈。
伤亡统计很快出来:战死十一人,重伤八人,轻伤者几乎人人带伤。
这对于一个人口本就不多的小村庄来说,是难以承受的损失。
阵亡者的家属哭声震天,给胜利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武姐站在一片狼藉的村口,面色沉静如水,但紧握的双拳却透露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看着村民们默默收敛同伴的遗体,救治伤员,眼神深邃。
“厚葬阵亡者,其家眷抚恤加倍,子女由村中供养至成年。”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重伤者,不惜一切代价救治。
苏婉,将所有金疮药和之前换来的药材,优先用于伤员。”
“是。”苏婉眼圈微红,立刻带着妇女们忙碌起来。
武姐又看向赵石和林枫:“清点缴获,修复工事,哨位加倍,警惕匪徒去而复返。
阵亡弟兄的空缺,从表现优异者中即刻补足。”
命令一条条下达,村庄在悲伤中开始艰难地恢复秩序。
没有人抱怨,所有人都明白,此刻的松懈可能带来更大的灾难。
林枫手臂上的伤口己被简单包扎,他强忍着疲惫和失去同伴的悲痛,带着游击队的队员协助修复工事,清点从匪徒尸体上缴获的武器——虽然大多粗劣,但聊胜于无。
午后,派往双桥镇方向侦查的斥候带回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镇门紧闭,守备似乎比平日更加森严,而且看到了陈府家丁的身影在镇墙上游弋。
“陈府……”
武姐眼中寒光一闪,“他们是料定了黑山狼会来,作壁上观?
还是……另有所图?”
苏婉分析道:“陈福老奸巨猾,必是存了鹬蚌相争之心。
无论谁胜谁负,于他皆有利可图。
我甚至怀疑,黑山狼此次倾巢而出,背后未必没有他的怂恿或默许。”
武姐冷哼一声:“跳梁小丑,只会玩弄此等伎俩。
然,经此一役,我村虚实,己大半暴露于其眼前。
接下来,双桥镇方向,恐生变数。”
她沉吟片刻,对苏婉道:“苏婉,你想办法,将此次黑山狼大败、伤亡惨重的消息,尽快‘透露’给那孙管事。
语气要平淡,只作寻常消息传递,重点突出我等自卫成功,并未提及具体战法和伤亡。”
苏婉立刻领会:“婉明白。胜而不骄,显我实力,亦藏我虚实,更能震慑某些心怀叵测之人。”
武姐又看向林枫:“林枫,你随我来。”
两人来到僻静处,武姐首接问道:“新式手弩,此战表现如何?”
林枫回想了一下实战情况,如实汇报:“出其不意,效果甚佳,尤其林间近战,便于隐藏发射。
然射程太近,装填较慢,弩箭制作亦不易。”
“嗯。”武姐点头,
“缺陷需改进,然方向是对的。日后匠作司,需优先保障手弩和箭矢的制作。
此外,我观匪徒骑兵,虽称不上精锐,却亦是一大威胁。你可有想法,如何应对大规模骑兵冲击?”
林枫思索了一下,道:“骑兵依仗速度冲击。或可制作更多更深的陷马坑、拒马桩;
或可尝试制作一种能投掷爆炸物(如罐装火油)的远程器械……但这些都需要时间和资源。”
“记下来,逐一尝试。”
武姐果断道,“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法。资源我会尽力调配于你。”
正说话间,纪兰心匆匆跑来,脸色发白:
“武姐姐,不好了!
李婶……李婶伤势太重,怕是……怕是不行了!她说想见见您和林大哥……”
李婶是村中的老人,也是纺织的好手,此次被一枚掷入屋内的飞斧重伤。
武姐和林枫立刻赶了过去。
简陋的屋内,弥漫着血腥和草药味,李婶气息奄奄地躺在炕上,看到武姐进来,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光亮。
“武…武姑娘…”她艰难地开口,“俺…俺不行了…
俺那孙子……狗娃……求您……看在俺这点微末功劳上……照看一二……”
武姐握住她冰冷的手,语气坚定:“李婶放心,狗娃很好,他在蒙学堂是学得最好的孩子之一。
我会将他视如己出,定让他成才,光耀门楣。”
李婶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又看向林枫:
“林…林小哥…多谢你……教娃本事。俺们…感激不尽…”话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归于沉寂。
屋内响起压抑的哭声。
武姐默默站了片刻,替李婶合上双眼,沉声道:“厚葬李婶。狗娃,接到我屋旁居住。”
离开李婶家,气氛更加沉重。死亡和失去,是如此真切和残酷。
林枫看着武姐沉默坚毅的侧脸,忽然开口道:“武姐,我们能否……制作一些更有效的伤药?
或者……想办法找到更好的郎中?”
武姐脚步一顿,看向他:“你有想法?”
“我……我记得一些止血、消炎的土方,或许可以试试。但更重要的,是需要专业的医术。”
林枫道,“双桥镇或许有郎中,但恐怕难以请动。或许,我们可以自己培养?”
“自己培养?”武姐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就像瑾瑜班一样。”
林枫越说思路越清晰,“挑选心灵手巧、有耐心的孩子,由我教他们辨认草药、学习清洗包扎、甚至一些简单的正骨止血之法。
或许初期粗陋,但至少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伤亡。”
武姐深深地看着林枫,半晌,缓缓点头:
“准。
此事由你负责,人手从瑾瑜班和妇孺中挑选。
所需草药,让苏婉和采集队优先供应。”
她又补充了一句:“此事之要,不亚于练兵造器。
活下去的人,才是根本。”
林枫重重地点了点头,感到肩头又多了一份责任,却也更加充实。
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地改变着这个世界,守护着身边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村庄在悲伤与忙碌中度过。
工事被修复并加固得更加完善,阵亡者得以安葬,伤员在有限的条件下接受着治疗。
林枫开始着手整理他所能回忆起的现代急救知识和中药材知识,准备编写一份极其简陋的“医疗手册”,并物色人选。
苏婉也通过秘密渠道,将村庄击退黑山狼的消息传给了孙管事。
据孙小二回报,孙管事得知消息后,惊讶之余,态度似乎更加客气了几分,甚至隐晦地表示,陈老夫人对上次的寿礼十分满意。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这日,前往黑山沟方向远远侦查的斥候带回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黑山狼并未返回老巢,其残部似乎在黑石山脉另一侧的某个山谷中重新聚集起来,并且……似乎有外人活动的迹象!
几乎同时,双桥镇方向传来消息:镇署的王主簿,竟然带着几个衙役,突然出了镇子,看方向,似乎是朝着村庄而来!
官面上的人,终于要来了。
武姐接到消息,站在哨塔上,望着官道方向扬起的淡淡烟尘,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该来的,总会来。
也好,便让我看看,这双桥镇的官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转身下令:“赵石,集合队伍,列队迎候‘父母官’!
苏婉,准备些‘土仪’。
林枫,带你的人,隐于两侧,听我号令行事。”
她知道,击退土匪只是第一关,如何应对官面上的盘剥和试探,将是更大的考验。
潜龙的身影,己然无法隐藏。接下来的,将是风波诡谲的官场博弈与人心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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