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桥镇东城墙一带,相较于镇中心的炼狱景象,显得异常的死寂。
这里的房屋大多低矮破旧,并非富户区和战略要地,因此攻镇的匪军主力并未第一时间席卷至此,只有零星的劫掠小队穿梭其间,制造着些许混乱和哭喊。
然而,这种死寂反而更令人不安,仿佛暴风雨眼中短暂的平静,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林枫带领着小队,凭借对镇外地形的熟悉和夜色的掩护,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近了东城墙根。
这里墙垣相对老旧,甚至有幾處坍塌形成的斜坡和缺口,本是镇防的薄弱点,此刻却成了他们潜入的唯一希望。
那规律而微弱的梆子声时断时续,却固执地重复着那个只有林枫能懂的信号,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城墙内不远处。
“信号是从里面传来的,武姐应该在墙内某处。”
林枫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高耸的、布满阴影的城墙,“铁柱,带两个人,从那个塌陷处摸上去,看看墙内情况,注意隐蔽!”
“是!”
铁柱毫不犹豫,点了两个最擅长攀爬的队员,借着墙体本身的凹凸和荒草的掩护,如同灵猿般向上攀去。
等待的时间无比煎熬。墙内偶尔传来零星的脚步声、呵斥声和物品砸碎声,显示着仍有匪兵在活动。每一次声响都让留守墙下的队员们心脏揪紧。
片刻后,铁柱三人滑了下来,脸色凝重:“林哥,墙内是一条僻静的死巷,堆满了杂物,暂时没看到大队匪兵。
但巷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远处有火光和人声,过不去。
那梆子声……好像是从巷子最里面那间破旧的院子里传出来的。”
破旧院子?林枫立刻想到了武姐之前落脚的那个废弃染坊!
“确定吗?”
“十有八九!”铁柱肯定道,“那院子看着就破,但院门好像从里面堵死了。”
“好!”林枫心一横,“就从这里进去!所有人跟上,动作轻!”
他率先沿着铁柱他们探出的路径,攀上塌陷的墙体,小心翼翼地向内望去。
果然如铁柱所说,墙内是一条堆满破烂家什和瓦砾的狭窄死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巷子另一端似乎被倒塌的房梁和杂物彻底堵死,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而巷子最深處,那扇熟悉的、更加破败的染坊院门紧闭着。
而那梆子声,此刻听得更加清晰了,正是从那个院子里传出!
“下!”
林枫打了个手势,队员们依次悄无声息地滑入巷内,迅速依托杂物隐藏起来,弩箭上弦,警惕地指向唯一的入口方向
——那个被堵死的巷口另一端,虽然过不来人,但声音和视线可能穿透。
林枫则带着铁柱,猫着腰快速移动到那染坊院门外。
他侧耳倾听,院内除了那规律的梆子声,似乎再无其他动静。
他尝试着轻轻推了推门,门从里面被什么东西顶死了。
林枫心中一动,伸出手指,按照某种特定的节奏,轻轻叩响了门板。
嗒…嗒嗒…嗒…嗒嗒…
叩门声很轻,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院内,那固执的梆子声骤然停止!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几息之后,门内传来极其轻微的、挪动重物的声音。
紧接着,门被拉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一双警惕而明亮的眼睛在门缝后一闪而过,随即是苏婉压低了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的声音:
“林…林大哥?!真的是你们?!”
门迅速被拉开一个足以让人通过的缝隙,林枫和铁柱闪身而入,苏婉立刻又将门死死顶上。
院内,同样一片狼藉,但明显有被动收拾和防御布置的痕迹。
几个大水缸顶在门后,院墙关键位置垫高了砖石形成了简单的射垛。小猴子正紧张地握着一把柴刀,守在屋门口。
而武姐,正站在院子中央,手中还拿着一个普通的木梆子。
她依旧是那身粗布衣裙,脸上沾染了些许烟灰,发丝也有些散乱,但身姿依旧挺首,眼神沉静如深潭,只是在看到林枫的瞬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澜和放松。
“你来了。”她的声音平静,仿佛早知道他会来,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听到信号就来了。”林枫快步走到她面前,快速打量了她一番,确认她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镇子里情况怎么样?你们没事吧?”
“暂时无碍。匪军主力在镇中心和镇署方向,这里尚未被重点清剿,但小股散兵来了几波,被我们设法应付过去了。”
武姐语速很快,简洁地说明情况,“你们呢?村里怎么样?”
“村里顶住了佯攻,我们才能抽身出来。”
林枫也迅速将村外游击的情况说了一遍,
“……现在敌人正在大规模搜山,我们回不去了,干脆进来找你。”
武姐听完,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袭扰后勤,制造混乱,做得很好。这能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我们?”林枫捕捉到她话里的意思。
武姐的目光投向镇中心火光最盛的方向,眼神变得深邃而冰冷:
“双桥镇不能就这么丢了。至少,不能如此轻易地落在这些豺狼手里。”
她看向林枫,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林枫,我们需要做两件事。
第一,找到崔莹,确认她的安危,她是我们在陈府内唯一的支点,也可能知道更多内情。
第二,想办法联系上镇内可能还在抵抗的力量,尤其是……守备营里那些未必全都心甘情愿叛变的官兵。”
林枫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武姐的意图。她不仅仅是想自保,而是想火中取栗,在这片混乱中,试图扭转局面!
这无疑是极度危险的赌博。但看着武姐那冷静却燃烧着暗火的眼神,林枫发现自己体内的血液也仿佛被点燃了。
“好!”他重重点头,“你说,怎么做?我们现在有二十多人,装备还算精良。”
武姐沉吟片刻,快速分析:“崔莹之前应在陈府内宅西侧的一处僻静小院。
如今陈府必然是攻击重点,情况不明,贸然前去风险极大。
我们需要先抓个‘舌头’,弄清楚陈府和镇内现在的具体布防和兵力分布。”
她目光扫过院墙:“苏婉之前观察到,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队大约五人的匪兵会从这条死巷外的街道巡逻经过。这或许是个机会。”
正说着,院外远处的街道上,果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匪兵粗野的交谈声,正由远及近。
“准备!”
武姐眼神一凛,“林枫,带你的人,在巷口埋伏!苏婉,小猴子,准备开门诱敌!要活口!”
命令清晰果断,仿佛她才是天生的指挥官。
林枫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对墙外的队员们打出准备战斗的手势。
队员们迅速在巷口杂物后埋伏好,弩箭对准了巷口被堵死的缝隙处——那里虽然过不来大队人马,但个别敌人好奇探查看情况还是可能的。
苏婉和小猴子则迅速挪开顶门的水缸。
外面的巡逻队显然也注意到了这条死巷和里面似乎完好的院子。
“……头儿,这巷子里好像还有个院子没搜过?”
“妈的,穷酸地方,能有什么油水……”
“去看看!说不定藏着娘们呢!刚才就没抢痛快!” 淫邪的笑声和脚步声朝着巷口走来。
一个匪兵大大咧咧地扒开堵在巷口的几块烂木板,探头朝黑漆漆的巷子里望来:“喂!里面有人吗?爷们……”
咻! 话未说完,一支弩箭精准地命中了他未被皮甲保护的肩膀!
并非致命伤,却足以让他发出凄厉的惨叫!
“啊!有埋伏!” 外面的匪兵顿时一阵大乱!
“扔索套!”林枫低喝!
两根早己准备好的、前端带着活扣的绳索猛地从杂物后抛出,精准地套中了那个受伤惨叫、正欲后退的匪兵,猛地将他拉进了巷子深处!
“关门!”武姐冷喝。
苏婉和小猴子奋力将院门再次关死顶住。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外面的匪兵反应过来,对着巷口盲目地叫骂和射了几箭时,他们的同伴己经被拖入黑暗的巷子,嘴被堵上,捆得结结实实。
而那名被俘的匪兵,惊恐万状地看着眼前这群眼神冰冷、装备奇特(对他而言)的人,尤其是那个站在中央、神色平静却让他莫名感到恐惧的布衣女子。
武姐缓缓走上前,蹲下身,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刺入匪兵的眼睛:
“想活命,就回答我的问题。陈府,现在怎么样了?”
潜龙与女帝,在这危墙之下的小院内,完成了风险的汇合。而他们的第一次联手行动,目标首指这场风暴的核心!审判的帷幕,即将由他们亲手拉开一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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