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了。
发出的那声巨响，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陆沉舟的胸口。
眼前，是冰冷而坚硬的木质纹理，将里面那个活色生香的世界，与他彻底隔绝。
他仿佛被整个世界，无情地抛弃了。
刚才苏晚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像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地、凌迟般地回放。
“那又怎么样？”
“你是不是后悔了？”
“他是我屠龙工作室的，唯一合伙人。”
屠龙……屠龙……
她是要，屠掉自己这条龙吗？
这个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他所有混乱的思绪，带来了一种让他遍体生寒的明悟。
她不是在赌气。
她不是在玩什么欲擒故z。
她是真的，铁了心的，要和他划清界限，甚至，要站到他的对立面去！
而自己呢？
自己做了什么？
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抓不到糖就满地打滚的幼稚孩童，气势汹汹地跑过来，质问，咆哮，威胁……
最后，只得到了她一句冰冷的、夹杂着怜悯的嘲讽。
巨大的羞辱感和更加巨大的恐慌感，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不。
不应该是这样的。
剧本，不该是这么演的。
【她怎么敢……】
【她怎么能真的不要我……】
【那个沈聿……他们真的只是商业伙伴吗？】
【那个眼神，那个默契……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不能输……】
他的内心，依旧在疯狂地咆哮，但那咆哮声中，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笃定和高高在上，只剩下了无尽的混乱与恐慌。
他不敢再在这里多待下去了。
他怕自己会真的像个疯子一样，不顾一切地去砸门，去做出更加失态、更加无法挽回的事情。
陆沉舟转过身，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走下了楼。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楼道灯光下，被拉得又长又斜，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狼狈与萧瑟。
……
门内。
在确定陆沉舟的脚步声己经彻底消失在楼道里之后，苏晚才终于松开了那一首紧握着的拳头。
手心里，满是冷汗。
她缓缓地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刚才那一连串的反击，看似行云流水，犀利无比。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发抖。
那是陆沉舟啊。
是那个仅仅用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战战兢兢三年的男人。
是他，一手将她捧上云端，又一手将她踩进泥里，亲手养成了她那深入骨髓的、条件反射般的畏惧。
刚才，在他带着一身酒气和怒火，试图冲进来的那一刻，她是真的怕了。
怕他会不管不顾，像以前一样，用最粗暴的方式，将自己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这点可怜的自尊，撕得粉碎。
还好……
还好，她现在有了“情绪共振”这个外挂。
她能清晰地“听”到，他那看似坚硬的外壳之下，包裹着的，不过是一颗同样会恐慌、会嫉妒、甚至会不知所措的、脆弱的内胆。
这让她有了首面他的勇气。
也让她，找到了最能刺痛他的那把刀。
“你还好吧？”
沈聿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他递过来一杯温水，眼神里带着一丝关切和担忧。
“我没事。”苏晚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她那颗因为过度紧绷而发冷的心，渐渐回暖。
“刚才……”沈聿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抱歉，我应该……”
“不，”苏晚打断了他，抬起头，冲他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该说谢谢的人，是我。学长，谢谢你刚才，什么都没问，就选择站在我这边。”
在陆沉舟出现的那一刻，沈聿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退缩。
他只是沉默地，坚定地，站在了她的身前。
这份无言的信任与支持，是此刻的她，最需要的东西。
“我们不是合伙人吗？”沈聿也笑了，那清俊的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面对恶龙，骑士，怎么能退缩呢？”
他恰到好处的幽默，让房间里那因为陆沉舟的闯入而变得凝重压抑的气氛，终于彻底消散了。
苏晚看着他，心中那点因为回忆而泛起的波澜，平复了下去。
是啊。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现在的她，不再是那个围着陆沉舟打转的附属品了。
她有自己的事业，有值得信赖的伙伴。
她要向前看。
“好了，”她将水杯放下，重新走到那块巨大的白板前，眼里的光芒，再次被点燃，“不提他了，晦气。我们继续。”
“刚刚聊到哪儿了？中心塔楼的透光性问题，我有个新想法……”
……
黑色的宾利，在A市的午夜街头，如同一只孤魂野鬼，漫无目的地疾驰。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司机王叔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后座的陆沉舟。
他从朗悦居出来之后，就一首是这个样子。
不说话，不动，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写满了“生人勿近”的皮囊。
王叔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总。
以前的陆总，即使生气，也是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让人畏惧。
而现在……他只让人觉得……可怜。
“回云顶别墅。”
终于，那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过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叔如蒙大赦，连忙调转车头。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那座华丽却又冰冷的别墅前。
陆沉舟下了车，机械地，一步一步，走进了这个没有了女主人的、空旷的家。
他没有开灯。
任由自己，被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彻底吞没。
他走到客厅的酒柜前，随手拿出一瓶威士忌，也不倒进杯子，就这么对着瓶口，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像火一样，灼烧着他的食道和胃。
可这种生理上的疼痛，却丝毫无法缓解他心脏那被挖空了一块的、巨大的空虚与恐慌。
他输了。
输得一塌糊涂。
他本以为自己是掌控棋局的王，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连棋盘都上不了的、可笑的局外人。
她不仅有了新的伙伴，有了新的事业，甚至，连看他一眼，都充满了不耐与厌烦。
他加诸于她身上的所有“惩罚”，都像一记记拳头，最终，却全都落回了他自己的脸上。
“哈哈……哈哈哈哈……”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了几声干涩的、比哭还难听的笑声。
不行。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绝对不能！
凭什么？！
凭什么是他在这里痛苦，而她，却能和别的男人，谈笑风生，规划未来？！
一股更加偏执、更加不甘的疯狂，从那酒精与嫉妒发酵出的土壤里，破土而出，迅速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猛地将手中的酒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
琥珀色的酒液，混合着玻璃碎片，溅了一地。
在巨大的声响中，他那双赤红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光芒。
他快步走上二楼，不是书房，也不是自己的卧室。
而是，那间曾经属于苏晚的、小小的衣帽间。
他一把拉开柜门。
里面，还挂着几件她没来得及带走的，或者说，不屑于带走的衣服。
大多是符合“陆太太”身份的、端庄的、颜色素雅的裙子。
陆沉舟伸出手，颤抖着，拿起其中一件，那是一件浅米色的羊绒长裙。
他将裙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鼻尖，还能闻到那残留下来，独属于她的淡淡馨香。
“我的……”
他闭上眼睛，像是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用一种梦呓般的、嘶哑的声音，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你是我的……”
“苏晚……”
“你只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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