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岚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那么僵硬地挂在脸上。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钢丝上表演的小丑，刚刚用尽了毕生所学，完成了最滑稽也最危险的动作，台下唯一的观众，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广场上，死寂一片。
那句“文玩菜刀”，像一个蹩脚的冷笑话，在空气中飘荡，无人理会，尴尬得让人窒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诡异的三人组上。
一个面无表情的魔神。
一个拼命挤出笑容，几乎要哭出来的“不摇碧莲”。
还有一个被死死按住手，脸上写着“我不瓜”的纯白少女。
张楚岚的心，己经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他所有的计谋，所有的脸皮，所有的套路，在这个男人面前，都像三岁孩童的把戏，幼稚且可笑。
对方根本不入局。
他连跟你玩这场游戏的意思都没有。
就在张楚岚的笑容即将彻底崩塌，准备带着冯宝宝狼狈逃窜的时候。
那个始终沉默的，如同万古神祇的蓝袍道人。
开口了。
“你身上有别人的‘炁’。”
楚南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平淡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终于从冯宝宝的身上，缓缓移开，重新落回了张楚岚的身上。
那道目光，没有审视，没有探究，甚至没有轻蔑。
就像在看一个透明的玻璃容器，容器里装着什么，有多少水，水里有什么杂质，他一眼便能看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轰！！！
这句话，宛如一道九天神雷，毫无征兆地，在张楚岚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那副贱兮兮的表情，像是劣质的石膏面具，寸寸龟裂，剥落。
露出了面具之下，那张因为恐惧而瞬间惨白的脸！
什么？
他……他在说什么？
别人的炁？
他怎么会……
张楚岚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他最大的秘密，他生存的依仗，他爷爷张怀义留给他最宝贵的遗产，他从不曾对任何人，甚至包括徐三徐西都未曾完全吐露的，关于“炁体源流”的真相！
竟然……
竟然就这么被他，用一种点评路边野草的随意姿态，一语道破！
这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然而，楚南并没有给他任何思考和缓冲的时间。
他看着张楚岚那张己经完全失去血色的脸，如同一个严谨的学者，在给自己的观察结果，下一个最精准的结论。
“很驳杂，也很弱。”
五个字。
轻描淡写。
却像五把烧得通红的尖刀，狠狠地，精准地，扎进了张楚岚内心最深处，那个他用尽所有谎言和伪装，层层包裹起来的，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驳杂！
弱！
这两个词，瞬间击溃了张楚岚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知道！
他全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修炼的，是爷爷传下的炁，而非自己天生的炁！
他知道自己因为修炼时间太短，根基不稳，体内的炁虽然庞大，却并不纯粹！
他知道自己虽然靠着这份力量，能在同辈之中横行，但在真正的强者面前，这份力量是多么的粗糙，多么的不堪一击！
这些，都是他午夜梦回时，最大的焦虑和恐惧。
是他拼了命，也要在罗天大醮上，夺得天师继承权，从而寻求庇护的根本原因！
可现在，他所有引以为傲的，所有赖以生存的，所有深藏心底的秘密和脆弱。
都被这个男人，用两句最平淡的话，剥得干干净净，赤裸裸地，摊开在了阳光之下！
他感觉自己，在楚南的面前，就是一个透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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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被彻底看穿，彻底掌控的恐惧，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头顶，让他无法呼吸，手脚冰凉。
“别浪费我的时间。”
最后，楚南吐出了这几个字。
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淡淡的不耐。
在他看来，和这个弱小又没有清算价值的家伙，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他积累清算点，推演功法的宝贵时间。
那两个在他视野里，如同黑洞般显眼的【黑红色】标记，才是他今晚真正的主菜。
说完，他便不再看张楚岚一眼。
仿佛他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沾在衣角的灰尘。
楚南的身体，缓缓转了过去，准备带着夏禾，继续他的“狩猎”。
而张楚岚，则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的身体，保持着那个前倾的，想要讨好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被石化的雕像。
脸上的表情，在短短几秒钟内，完成了从嬉皮笑脸，到震惊，到骇然，再到惊恐，最后……化为了一片死灰。
那是一种信念彻底崩塌，世界观被完全粉碎后，才会出现的，绝望的颜色。
这一连串的变故，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广场上，绝大部分异人，都离得太远，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只能看到，那个“不摇碧莲”张楚岚，先是献宝一样地把那个女孩推了出去，然后那个女孩好像要拔刀，又被他死死按住，最后，那个蓝袍魔神似乎说了几句话。
再然后……
张楚岚就傻了。
就那么，傻在了原地。
“这……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楚神仙就说了几句话，那小子就跟被勾了魂一样。”
“肯定是那小子的无耻，连神仙都看不下去了，用大法力震慑了他的心神！”
“活该！这种人，就该被好好教训！”
人群中议论纷纷，但都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意。
然而，在不远处的武当山队列里。
诸葛青脸上的笑容，己经彻底消失了。
他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凝重。
“不对劲。”他喃喃自语。
旁边的王也，依旧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有什么不对劲的？那小子脸皮厚，被人数落几句，吃瘪了呗。”
“不。”诸葛青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那个失魂落魄的背影。
“王道长，你不了解张楚岚。”
“这个人的脸皮，比龙虎山的护山大阵还要厚。他的精神，比茅厕里的石头还要硬。单纯的言语羞辱，对他来说，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他甚至能反过来恶心你。”
诸葛青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一字一句地分析道。
“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只有一种可能……”
“那个楚南，他所说的话，绝对不是普通的嘲讽或威胁。”
“他一定是……触碰到了张楚岚某个最核心，最致命的秘密！”
王也那双总是半睁半闭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了。
他看着那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张楚岚，又看了看那个己经转身，即将融入人群的蓝色背影。
他那总是挂在脸上的，慵懒随和的笑容，也缓缓消失了。
他开始，重新卜算。
用一种他轻易不会动用的，窥探天机的方式。
然而，这一次，他看到的，依旧是一片混沌。
不，比之前的混沌，更加浓郁，更加深邃。
仿佛那个叫楚南的男人，仅仅是说了几句话，就让这片天地的因果，变得更加混乱，更加不可测了。
而在风暴的中心。
冯宝宝歪了歪头。
她看着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张楚岚，又看了看那个被他死死按住，只拔出一半的菜刀。
她那简单的逻辑，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张楚岚好像不高兴了。
而那个“干净”的道士，要走了。
她伸出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轻轻地，戳了戳张楚岚的胳膊。
“张楚岚。”
“你还……碰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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