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了！”
三角眼差役那声狞笑如同毒蛇吐信，在潮湿阴冷的茅屋里炸开。两个如狼似虎的皂隶立刻扑了上来，带着铁锈和汗臭味的冰冷镣铐，狠狠砸向孙小圣的手腕！
“你们…血口喷人！”端碗的渔妇吓得脸色惨白，却仍鼓起勇气挡在床前，“这孩子是遭了海难！什么妖人！你们不能…”
“滚开！刁民！再啰嗦连你一起锁了！”三角眼一把将渔妇粗暴地推开，粗陶碗摔在地上西分五裂，腥气的鱼汤溅了一地。
咔嚓！咔嚓！
沉重的铁镣死死扣住了孙小圣的手腕脚踝，冰冷的触感和锁链的拉扯，瞬间撕裂了右臂刚刚结痂的伤口！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让他眼前发黑，闷哼出声。
“海啸…天灾…硬栽到我头上…”孙小圣艰难地喘息，紫金色的瞳孔因剧痛和愤怒而收缩，死死盯着那三角眼差役，“郡守府…好手段！朱炎死了…就急着灭口…掩盖你们…盗取金身…污染神枢的…滔天大罪！”
“大胆妖人！死到临头还敢污蔑郡守大人！”三角眼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随即被更深的狠厉取代，厉声喝道，“堵上他的嘴！拖走！”
一块散发着霉味的破布狠狠塞进孙小圣口中，堵住了他后面的话语。他被粗暴地从床上拖起，断裂的骨头相互摩擦，痛得他几乎昏厥。视线扫过那渔妇惊恐又绝望的脸，扫过门外泥泞中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渔民，最后落在被随意丢弃在角落、那布满裂痕的“微尘鉴灵仪”上。
朱莉…唐糖…莎莎…你们在哪？还活着吗？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焚心的怒火在胸腔里交织燃烧。
* * *
阴暗，潮湿，散发着浓重霉味和血腥气的死牢。
孙小圣被像破麻袋一样扔在冰冷坚硬的石地上。沉重的镣铐摩擦着伤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污浊的气息。破妄金瞳沉寂，体内那冰火同源的力量在重伤和镣铐上某种压制灵力的符文作用下，如同被冰封的死火山，沉寂在丹田深处，只有经脉断裂的剧痛在无声地提醒着他那惨烈的代价。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牢门外狱卒巡逻时铁靴踏地的空洞回响，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其他囚犯痛苦的呻吟和绝望的呓语。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沉重的锁链哗啦作响，被打开了。
昏黄摇曳的火把光芒涌入，照亮了门口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中透着谄媚的中年男人。他身后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狱卒。
“孙捕头？啧啧啧，真是…造化弄人啊。”山羊胡男人踱步进来，脸上挂着虚伪的惋惜，声音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感，“鄙人姓钱，忝为郡守府幕僚。奉郡守大人之命，特来…看看你。”
孙小圣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着眼，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钱幕僚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让狱卒打开食盒，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和几碟精致的荤菜，香气在污浊的牢房里显得格格不入。
“孙捕头，识时务者为俊杰。”钱幕僚蹲下身，声音压低，带着蛊惑，“那晚龙宫之事…还有那场海啸…郡守大人说了，只要你肯认罪，在供状上画押，承认是你伙同妖人妄图盗取龙宫秘宝，触怒龙王，才引来天罚…大人念在你曾为六扇门效力，定会法外开恩，留你一命，发配边关了事。”
他掏出一卷早己写好的供状，在孙小圣面前展开，上面罗织的罪名触目惊心。
“否则…”钱幕僚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赤裸裸的威胁，“那场海啸，死了多少人？毁了多少家？这些血债，总要有人背！你不背，那些愚昧愤怒的渔民…就需要一个泄愤的靶子！想想那个救你的渔妇，想想这个渔村…郡守大人只需轻轻一推，愤怒的渔民冲进死牢…啧啧，那场面，可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孙小圣猛地睁开眼！那双沉寂的紫金色瞳孔深处，一点被强行压制的熔金火焰骤然跳动！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瞬间锁定了钱幕僚！
“你…敢？！”
钱幕僚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气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随即恼羞成怒：“冥顽不灵！给脸不要脸！行！我看你能硬气到几时！”他气急败坏地收起供状，对狱卒吼道，“看好他！明天公审！让他尝尝万民唾弃的滋味！”
牢门再次轰然关闭，隔绝了最后一点光亮和虚伪的香气。黑暗中，孙小圣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混合着污泥渗出。钱幕僚的话，如同毒刺，扎进了他心里最痛的地方。
那些渔民…那些无辜的人…还有那个救了他的渔妇…郡守府，不仅要他死，还要他身败名裂，更要利用他的“罪”，去煽动民愤，掩盖真相，巩固他们的统治！
不行！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 * *
翌日清晨。南海郡城，菜市口。
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披枷带锁、浑身血污的孙小圣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刽子手死死按跪在地。台下，是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愤怒、悲伤、绝望、麻木…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洪流。
高台一侧，坐着面沉似水的郡守大人，以及几位本地官员。钱幕僚站在郡守身后，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另一侧，则站着几个穿着道袍、手持拂尘、仙风道骨模样的“高人”，正对着孙小圣指指点点，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做法驱邪。
“就是他！就是这个妖人！擅闯龙宫禁地，触怒龙王爷爷，才引来滔天海啸，害死我们的亲人，毁了我们的家！”一个披麻戴孝的汉子指着孙小圣，声音嘶哑，双目赤红，眼中是刻骨的仇恨。
“打死他！打死这个妖孽！”
“把他千刀万剐！祭奠死去的冤魂！”
“龙王爷爷开眼！收了这妖邪！”
愤怒的声浪如同海啸，一波高过一波！烂菜叶、臭鸡蛋、石块如同雨点般砸向高台上的孙小圣！污秽沾满了他残破的衣衫，腥臭的气味钻入鼻腔，石块砸在身上带来沉闷的痛楚。
郡守大人微微抬手，示意安静。他站起身，走到台前，脸上带着沉痛和威严：“诸位父老乡亲！天降灾劫，痛失亲族，家园倾覆，本官亦痛心疾首！幸赖天佑，擒得此祸乱之源——六扇门叛逆孙小圣！经查，此獠勾结妖邪，擅闯龙宫禁地，盗取龙神金身，亵渎神明，触怒天威，方致此滔天巨祸！其罪…罄竹难书！”
“今，本官顺应民意，于此公审妖邪！定将其明正典刑，以慰亡魂，以安民心！以儆效尤！”郡守的声音通过扩音法器传遍全场，充满了正义的宣判。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台下群情激愤，喊杀声震天动地！
孙小圣低着头，污秽的汁液顺着发梢滴落。身体上的痛楚远不及心中的冰冷。他看着台下那些被煽动、被利用、失去了亲人而满怀仇恨的渔民，看着高台上郡守那虚伪正义的嘴脸，看着那几个装神弄鬼的“高人”…一股悲凉混杂着滔天的怒火，在沉寂的丹田深处，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疯狂燃烧！
就在这时！
“且慢——！！！”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硬生生压过了震天的喊杀声！人群如同被利刃劈开的海浪，瞬间骚动起来！
只见人群后方，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半边脸还带着焦黑伤疤、如同铁塔般的女人，拖着一柄巨大的、染着暗红血渍的九齿钉耙，一步步分开人群，朝着高台走来！她每一步踏出，都带着千钧之力，地面仿佛都在微微震颤！那布满血丝的眼中，燃烧着焚天的怒火和无尽的凶悍！
是朱莉！她还活着！
“放你娘的狗臭屁！”朱莉声如洪钟，钉耙重重顿地，发出沉闷巨响，震得高台都晃了一下！她戟指高台上的郡守，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狗官！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海啸是怎么来的？是你们这群狗东西！偷了龙王爷的金身！挖空了镇压海眼的根基！还在那狗屁天工院用邪法炼什么‘香火比特’！惊动了海底的妖魔！才引来的滔天大祸！现在倒好，屎盆子全扣我兄弟头上？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朱莉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得全场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她话语中骇人的信息惊呆了！
郡守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厉声喝道：“哪来的疯妇！咆哮公堂，污蔑朝廷命官！给我拿下！”
台下的差役和维持秩序的郡兵立刻刀枪出鞘，如临大敌般扑向朱莉！
“来得好！”朱莉不惊反喜，眼中凶光爆射！她根本不惧那明晃晃的刀枪，九齿钉耙抡圆了，带着横扫千军的狂暴气势，悍然迎上！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擂鼓！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差役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惨叫着吐血倒飞出去！朱莉如同虎入羊群，钉耙挥舞间，带起一片腥风血雨！她根本不讲章法，纯粹的力量碾压！每一次挥舞都势大力沉，普通的刀剑砍在她那焦黑结痂又生出新肉的皮肤上，竟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
“挡住她！快挡住她！”钱幕僚吓得面无人色，尖声嘶叫。
高台上顿时一片混乱！那几个装神弄鬼的“高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躲到郡守身后。郡兵们结成战阵，长枪如林，试图围困朱莉，却被她以蛮力硬生生撕开缺口！
“兄弟！撑住！老娘来救你！”朱莉一边浴血奋战，一边朝着孙小圣的方向怒吼。她身上很快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但她的气势却越战越勇，如同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
“妖妇的同党！格杀勿论！”郡守脸色狰狞，对着台下混乱的人群和不断被朱莉逼退的郡兵厉吼，“还有那个妖人！行刑！立刻行刑！斩立决！”
刽子手得令，眼中凶光一闪，猛地举起那柄门板似的鬼头大刀！森冷的刀锋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着刺骨的寒芒，对准了孙小圣的脖颈，狠狠劈落！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首被按跪在地、仿佛认命般的孙小圣，猛地抬起了头！
他脸上沾满污秽，但那双沉寂的紫金色瞳孔深处，一点熔金般的火焰，如同被朱莉的怒吼和死亡的威胁彻底点燃，轰然爆发！一股被压抑到极限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狂暴力量，如同沉寂的火山，终于冲破了枷锁的束缚！
“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了荒古蛮霸之气的咆哮，从孙小圣喉咙深处炸响！这咆哮甚至盖过了全场的喊杀和兵刃交击声！
咔嚓！咔嚓！
扣在他手腕脚踝、刻着压制灵力符文的精铁镣铐，如同腐朽的枯木，瞬间崩碎成无数铁屑！一股灼热到扭曲空气的赤金色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那举刀劈落的刽子手首当其冲，连人带刀被这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出去，人在空中便喷出漫天血雾！
孙小圣缓缓站起！
他浑身浴血，衣衫褴褛，右臂依旧残破扭曲，但周身却燃烧着熊熊的赤金色烈焰！那火焰并非虚幻，而是实质化的、焚尽万物的真火！破妄金瞳再次点燃，熔金色的光芒穿透污秽，冰冷地扫过高台上惊骇欲绝的郡守、钱幕僚，以及台下陷入短暂死寂的人群！
“污我清名…害我同伴…构陷无辜…”孙小圣的声音嘶哑，却如同金铁摩擦，带着焚尽八荒的杀意，“今日…便以尔等之血…祭我金身！”
“金身？”郡守看着孙小圣周身燃烧的赤金烈焰，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贪婪，“你…你竟能炼化…”
他的话戛然而止！
孙小圣根本不再废话！他仅存的左臂猛地抬起，五指张开，对着高台下方，那些被煽动、正惊恐看着他的渔民！
掌心之中，一点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带着浩瀚威严气息的湛蓝光芒，艰难地穿透赤金色的烈焰，亮了起来！那是白萌龙魂本源最后残存的、守护与悲悯的意志！
“萌萌…看着…”孙小圣在心中默念。
嗡！
那点湛蓝光芒瞬间放大！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水波般扩散开去！一股温和、浩瀚、涤荡心灵、带着神圣龙威的意念，如同温暖的潮汐，瞬间抚过台下每一个渔民的心头！
那些被仇恨和恐惧蒙蔽的心灵，在这股纯净龙威的涤荡下，如同被清泉洗涤！他们眼中的赤红和疯狂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是清醒、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对海洋、对龙神的敬畏与…愧疚？
“龙…龙王爷的气息？”一个老渔民颤巍巍地跪下，老泪纵横。
“是…是守护！不是愤怒…”有人喃喃自语。
“我们…错怪了？”愤怒的声浪瞬间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和茫然。
高台上，郡守和钱幕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们最依仗的“民意”武器，被对方以最首接、最神圣的方式…瓦解了！
“妖法！这是妖法！”郡守气急败坏地尖叫，“放箭！给我射死他！射死这个妖人！”
隐藏在人群和房顶的郡兵弓弩手立刻现身，冰冷的箭镞闪烁着寒光，对准了高台上那如同火焰战神般的身影！
然而，孙小圣的目光甚至没有看那些弓弩手一眼。他那燃烧着熔金烈焰的破妄金瞳，穿透混乱，死死锁定了人群后方——一个戴着兜帽、正悄悄将一个昏迷不醒的白衣身影往一辆破旧马车里塞的猥琐身影！
唐糖！那是唐糖的气息！虽然微弱，但绝不会错！
“找死！”
孙小圣眼中杀机爆射！他根本无视了那如雨点般攒射而来的箭矢！身体化作一道燃烧的赤金色流光，带着焚尽一切的惨烈气势，朝着那辆马车，朝着那个掳走唐糖的猥琐身影，悍然撞去！
箭矢射在他周身的赤金烈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如同投入熔炉的冰凌，瞬间被焚化成青烟！根本无法阻挡他分毫！
“拦住他！快拦住他！”郡守绝望地嘶吼。
但己经晚了！
轰隆！
燃烧的身影如同陨石般砸落在马车前！恐怖的气浪将那个猥琐身影连同几个试图阻拦的郡兵瞬间掀飞！孙小圣一把掀开破烂的车帘，看到了里面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的唐糖！
“唐糖！”他低吼一声，仅存的左臂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入手一片冰凉，但微弱的心跳尚存！
就在这时！
嗡——！！！
孙小圣怀中，那面被他贴身收藏、布满裂痕的“微尘鉴灵仪”核心符文，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红光！尖锐到撕裂耳膜的警报声疯狂响起！
莎莎的意念如同濒死的呐喊，强行通过仪器残留的链接，冲入孙小圣的识海：“小圣！…城西…废料处理站…地下…归墟裂缝…不稳…朱家…要…引爆…香火…炸开…通道…快…”
信息戛然而止！仪器核心的红光瞬间黯淡下去！
归墟裂缝？！引爆香火？！朱家？！
孙小圣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朱家真正的后手！他们利用郡守府吸引注意，真正的目标，是那地底深处被短暂炸回深渊、但根基未损的九幽存在！他们要利用剩余的污浊香火比特，彻底炸开归墟裂缝，接引那恐怖存在降临！
“朱莉！”孙小圣抱着唐糖，猛地转身，朝着还在人群中浴血厮杀的朱莉咆哮，“城西废料站！地下！阻止朱家！炸裂缝！”
“明白！”浑身浴血的朱莉闻言，眼中凶光更盛，钉耙一扫逼退数名郡兵，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发狂的犀牛，撞开人群，朝着城西方向狂奔而去！
孙小圣抱着唐糖，熔金色的双瞳扫过一片混乱的刑场，扫过高台上面无人色的郡守和钱幕僚，最终落在台下那些从茫然中渐渐回过神、眼神复杂的渔民身上。
“海啸之灾，非我所为！罪魁祸首，在天工院地底！在郡守府库房！在朱家熔炉！”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借助残存的龙威扩散开去，“信我者！随我…焚了这藏污纳垢之地！为你们的亲人…讨一个真正的公道！”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抱着唐糖，化作一道赤金流光，朝着郡守府的方向，悍然冲去！目标——库房中可能残存的香火比特，以及…郡守府掩盖的所有罪证！
“讨公道！”
“跟着他！”
“焚了郡守府！”
短暂的沉寂后，被点燃了怒火的渔民，尤其是那些失去了家园亲人的青壮，眼中爆发出仇恨的光芒！他们抓起地上的石块、木棒、甚至是断裂的船桨，如同决堤的洪水，跟随着那道赤金色的流光，怒吼着冲向象征着压迫和罪恶的郡守府！
渔火点点，终将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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