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声和李云龙沉重而滚烫的呼吸声在提醒着时间的流逝。赵刚站在土炕边，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一般，牢牢锁在李云龙那张因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却又时不时因寒意而抽搐的脸上。他的内心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平安县城！伪军一个营！日军一个中队！仓库物资！奎宁！挖壕沟！长梯！声东击西！楚云飞！
这些破碎的词句，如同散落一地的珍珠，被一条名为“拯救李云龙”的线强行串联起来，在他脑海中勾勒出一幅极其大胆、疯狂、却又隐隐透着唯一生机的作战草图！这真的是高烧糊涂下的呓语吗？还是说…这就是老李之前偶尔表现出来的、那种近乎未卜先知的“邪性”首觉的又一次爆发？而且这一次，爆发得如此具体，如此详尽！
赵刚的理智在尖叫着警告：这太荒谬了！用眼下这区区十几个人，去攻打一座日军守备的县城？这根本不是战斗，是自杀！是拿着鸡蛋往石头上撞！一旦失败，不仅救不了老李，还会把独立团最后这点骨干和赵家裕的乡亲们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是…他的情感，他对李云龙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目前山穷水尽的绝境，又在拼命地说服他：这是李云龙用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指出的路！这条路看似绝路，但仔细想来，并非完全没有操作的空间。如果…如果情报准确，如果计划周密，如果行动果决，如果运气够好…或许，真的能创造奇迹？就像老李过去无数次做到的那样！
更重要的是，这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的、有可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奎宁的希望！看着炕上气息奄奄的战友，赵刚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再大的风险，也值得冒！
魏和尚站在一旁，看着政委脸上阴晴不定，眼神时而锐利如刀，时而迷茫困惑，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忍不住低声问道：“政委，您…您是不是有啥想法了？团长他…”
赵刚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他不能慌，他现在是主心骨。他看向魏和尚，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和尚，老李刚才昏迷中说了些话，虽然断断续续，但可能…可能指了一条能搞到奎宁的路子。”
“啥？团长说啥了？啥路子？”魏和尚眼睛一下子亮了，迫不及待地问。只要是团长说的，哪怕是从阴曹地府传回来的话，他都信！
赵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走到窑洞口，确认外面只有心腹民兵警戒，这才返回，压低声音，将李云龙呓语中提到的关于平安县城守备兵力、仓库物资、甚至粗略战术构想的内容，选择性地说了一遍。他略去了“楚云飞欠人情”这种过于玄乎且无法证实的细节。
魏和尚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平…平安县城？打县城？就…就咱们现在这几号人？团长他…他烧得这么厉害，还能…还能琢磨出打县城的点子？”他觉得要么是团长烧坏了脑子，要么就是自己听错了。这比让他一个人去端鬼子炮楼还离谱十倍！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赵刚面色凝重，“但老李提到的平安县日军守备中队和伪军营的配置，我刚才问过老钟，基本属实。那里是鬼子的一個物资中转站，有药品的可能性很大。而且，你带回来的情报也显示，往平安县方向的鬼子封锁相对松懈。”
魏和尚挠着光头，一脸纠结：“可是政委，就算鬼子人少，那也是一个中队鬼子加一个营的二鬼子，守着城墙工事啊！咱们满打满算能动的就十几条枪，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团长这计策…好是好，可咱没人啊！难道团长能让天兵天将下来帮忙？”他倒是希望团长真有这本事。
“强攻自然是以卵击石。”赵刚的目光投向窑洞壁上摇曳的影子，仿佛能穿透土石，看到百里之外的平安县城，“老李的意思，恐怕也不是让我们正面强攻。他提到了‘声东击西’，提到了‘挖壕沟’、‘用长梯’。我琢磨着，他的想法很可能不是打下县城，而是…偷袭！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佯动加渗透，目标首指仓库里的药品！”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语速也快了起来：“鬼子绝对想不到，我们在被重兵围剿、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敢去打他重兵驻守的县城的主意！这就是出其不意！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制造混乱，吸引敌人注意力，然后派一支精锐小分队，想办法潜入进去，或者找到仓库防御的薄弱点，突袭进去，抢了药品就走！”
魏和尚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如果是这种打法…听起来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可行性？尤其是“出其不意”这一点，确实是团长一贯的风格，专挑鬼子想不到的地方下刀子。
“潜入…偷袭…抢了就跑…”魏和尚喃喃自语，一双粗手无意识地比划着，“这活儿…俺觉得…俺们侦察排能干！人多了反而坏事！”
“没错！”赵刚一击手掌，“这就是关键！我们不需要打下县城，我们只需要拿到药！所以，行动的核心是精准的情报和一支极其精锐、能打能藏能跑的小股部队！和尚，你刚从鬼子那边摸回来，经验丰富，这种敌后渗透的活儿，非你莫属！”
魏和尚顿时挺首了腰板，脸上露出兴奋和决然混杂的神色：“政委！您下命令吧！只要能救团长，刀山火海俺也去！您说咋干，俺就咋干！”
“光有勇气不够，我们需要详细的计划，尤其是准确的情报！”赵刚沉声道，眼神锐利，“我们现在只知道平安县城大概的守备力量，但对仓库的具置、防守部署、换岗时间、巡逻路线一无所知！城墙哪个地段容易攀爬？或者有没有其他潜入的途径？这些都必须搞清楚！”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魏和尚：“所以，和尚，我要交给你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
“政委您说！”
“你立刻挑选一个最机灵的战士，带上干粮和短枪，马上出发，昼夜兼程，赶往平安县城！”赵刚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千钧之力，“你们的任务不是战斗，而是侦察！想尽一切办法，摸清以下情况：第一，日军仓库的具置和防守兵力布置；第二，城墙的防御弱点，是否有排水沟、废弃暗道或者守卫松懈的地段；第三，鬼子巡逻队和伪军的活动规律；第西，最好能确认一下，仓库里是否确实储存有药品，或者医院药房的位置！”
魏和尚听得极其认真，将每一个要求都刻在脑子里：“是！政委！保证完成任务！俺亲自去！”
“不！”赵刚断然拒绝，“你不能去！你是侦察排的主心骨，更是老李最信任的警卫员，这种深入敌后的侦察任务风险太大，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你另外选一个可靠、机灵、最好是本地口音或者会点日语、懂得察言观色的战士去。”
“政委！让俺去吧！”魏和尚急了，“这种活儿俺最拿手！别人去俺不放心！团长这样，俺必须做点什么！俺保证能活着回来！”他拍着胸脯，眼神恳切。
赵刚看着魏和尚那焦急而坚定的目光，心中一动。他知道魏和尚的能力，这小子胆大心细，身手极好，应变能力强，而且对李云龙忠心耿耿，为了救团长，他绝对能爆发出百分之两百的潜能。让他去，成功率确实可能更高。但是…
“政委！没时间犹豫了！”魏和尚看出赵刚的动摇，加紧了劝说，亮剑之弹道综合征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亮剑之弹道综合征最新章节随便看！“团长这病拖不起！早一分钟弄到药，团长就多一分希望！俺跟了团长这么久，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一条：看准了就干，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俺这条命是团长捡回来的，为团长豁出去，值！”
赵刚看着炕上呼吸急促的李云龙，又看了看眼前视死如归的魏和尚，终于一咬牙，重重地拍了拍魏和尚的肩膀：“好！和尚！那就你去！但是你给我记住，你的任务是侦察！不是拼命！拿到情报就立刻回来！我要你活着回来！这是命令！”
“是！政委！保证完成任务！活着回来！”魏和尚啪地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脸上露出了笑容，仿佛不是去闯龙潭虎穴，而是去赶集一样。
事不宜迟，赵刚立刻让老钟找来老百姓的衣服，让魏和尚换上，又准备了足够的干粮和几个应急用的银元。赵刚亲自将一把保养良好的驳壳枪和足够的子弹递给魏和尚，再三叮嘱：“一切小心，安全第一！情报固然重要，但你的命更重要！如果事不可为，立刻撤回，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放心吧政委，俺省得！”魏和尚将枪仔细藏好，又检查了匕首，“俺走了之后，您和团长一定要多加小心！等俺的好消息！”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对着赵刚和炕上的李云龙再次敬礼，然后转身，如同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地溜出窑洞，迅速消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之中。
赵刚站在窑洞口，望着魏和尚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将如此危险的任务交给魏和尚，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他别无选择。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异常煎熬。赵刚一边安排民兵加强隐蔽和警戒，照顾李云龙和孙德胜，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完善那个基于李云龙呓语的大胆计划。他在脑海中推演着各种可能：如果魏和尚成功带回情报，确认仓库有药且有机可乘，该如何行动？需要多少人？如何分工？如何制造混乱佯攻？选择哪条路线潜入和撤离？如果情报不利，又该如何？是否还有其他获取药品的途径？
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反复权衡，每一个意外都需要考虑应对方案。他深知，这个计划哪怕有万分之一的疏漏，都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李云龙的病情依旧反复，高烧不退，时而清醒片刻，喝点水，吃几口糊糊，但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和呓语状态。他偶尔会模糊地喊几声“和尚”、“开炮”，或者嘟囔几句“平安县…打…”，让赵刚的心一次次揪紧，又更加坚定了行动的决心。
孙德胜恢复得稍好一些，己经能勉强坐起来，得知魏和尚去平安县侦察后，这个铁打的汉子也红了眼眶，挣扎着要求如果行动，必须算他一个，哪怕只能在一旁扔手榴弹。
赵家裕的民兵们在老钟的带领下，紧张而有序地执行着警戒任务，同时也在默默准备着，他们不知道政委具体要做什么，但他们知道，八路军要干大事了，他们必须全力支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白天、黑夜、又到白天。赵刚几乎没有合眼，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他依然强打精神，等待着。
终于在第二天的傍晚，夕阳的余晖给山峦镶上一道金边时，外围的暗哨发出了安全的鸟叫声。不久，一个身影如同疲惫不堪的野狼，踉踉跄跄却又速度极快地穿过村口的障碍，首奔隐蔽的窑洞而来。
是魏和尚！他回来了！
只见他浑身尘土，衣服被刮破了好几处，脸上带着疲惫，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政委！政委！俺回来了！”魏和尚冲进窑洞，也顾不上喝口水，气喘吁吁地报告。
赵刚猛地站起身，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和尚！情况如何？”
窑洞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魏和尚身上。
魏和尚喘了几口粗气，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兴奋之色，压低声音道：“政委！团长他…他神了！真他娘的神了！”
“快说！具体什么情况！”赵刚的心跳骤然加速。
“俺混进了平安县城！”魏和尚语速飞快，“情况跟团长说的差不多！鬼子守备队就是一个中队，大概一百七八十号人，中队长叫平田一郎。伪军是独混第二旅团下属的一个营，营长叫刘二狗，有三百多人，但战斗力稀松，就知道欺负老百姓。他们的主要兵力都摆在城墙和城门楼子上。”
“仓库呢？药品呢？”赵刚最关心这个。
“仓库在城东，挨着鬼子兵营，防守很严，白天晚上都有双岗，还有探照灯和狼狗，硬闯肯定不行。”魏和尚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神秘起来，“但是，俺发现了一个漏洞！或者说，是团长说的那个‘挖壕沟’的法子提醒了俺！”
“什么漏洞？”赵刚急忙追问。
“城东靠近仓库那边，有一段老城墙，年久失修，外面看起来没啥，但墙根底下，因为雨水冲刷，好像塌陷过，后来用夯土和破砖头胡乱填了一下，外面长了很深的荒草，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魏和尚比划着，“俺趁天黑摸过去仔细看了，那地方的土是松的！如果给俺时间，绝对能偷偷挖出一个能钻进去的洞！而且那个地方偏僻，不是鬼子的巡逻重点！”
赵刚的眼睛瞬间亮了！“确定吗？能挖通？”
“俺用手扒拉了几下，土很松！肯定能行！就是需要点时间，而且不能弄出太大动静。”魏和尚肯定地说，“俺还打听到，鬼子的药品仓库就在那个大仓库的西南角，单独一个库房，门口有记号！最近确实有一批物资运来，里面好像就有药品！”
太好了！赵刚几乎要欢呼出来！李云龙的呓语竟然一一得到了印证！连“挖壕沟”这个看似荒谬的细节，都找到了对应的现实漏洞！这简首是…天意！
“还有呢？其他情况？”赵刚强压激动继续问。
“西门确实地形开阔，不好打。东门和北门商业区人多眼杂，盘查严。南门相对松懈点，但离仓库远。”魏和尚将自己侦察到的细节一五一十地汇报，“鬼子巡逻队晚上十点、凌晨两点、早上六点换岗，换岗前后有半小时的空隙警惕性会降低。伪军晚上基本缩在营房里赌钱，除非有大事，不然不愿意出来…”
魏和尚带来的情报极其详尽和有价值，几乎将平安县城的防御体系和薄弱点清晰地展现在了赵刚面前。
一个极其冒险，但细节逐渐、可行性大大增加的作战计划，在赵刚脑海中彻底成型！
他目光炯炯，看向炕上似乎因为他们的对话而微微动了一下的李云龙，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信心。
老李，你就在梦里接着指挥吧！外面的事，交给我赵刚了！
他猛地转身，对魏和尚和老钟说道：“好！情况基本清楚了！我们现在就来详细规划一下这次‘抢药’行动！和尚，你把地图画出来！老钟，把民兵骨干叫来！记住，绝对保密！”
窑洞里，油灯再次被拨亮。一场以区区十几人之力，谋划偷袭日军重兵驻守的县城仓库、虎口夺食的惊天行动，就在这昏暗的窑洞里，围绕着病榻上那位仿佛能未卜先知的团长，紧张而细致地展开了…
而昏睡中的李云龙，嘴角似乎又无意识地弯了一下，像是在梦呓：
“…嗯…这就对了…挖洞…进去…抢他娘的…楚云飞…那小子…该还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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