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数据结构与算法》课堂，气氛诡异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平静之下涌动着令人不安的暗流。
离上课还有十分钟，能容纳百人的阶梯教室己然座无虚席。不仅仅是本班的学生，还有许多闻风而来、抱着各种心思的外班甚至外院学生，挤满了后排和过道。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教室后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兴奋和期待。
苏皖坐在老位置——中间排靠过道的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面前摊开着课本，目光却落在窗外，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笔。
她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那个男人，从来不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
上课铃尖锐地响起，淹没了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头发花白、治学严谨的王教授捧着教案准时走进教室，对于异常爆满的课堂似乎有些诧异，推了推眼镜，准备开始讲课。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挺拔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线走了进来，裁剪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包裹着宽肩窄腰，简单的白衬衫扣到最上一颗，禁欲又矜贵。顾夜宸的出现，像一块磁石，瞬间吸走了所有的氧气和目光。
教室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和压抑的低呼。
王教授也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会有“不速之客”。
顾夜宸却神色自若，他先是礼貌地朝讲台方向微微颔首，声音沉稳：“王教授，打扰了。久仰您在学术界的盛名，今天恰好有空，特地来旁听一课，汲取些灵感，希望没有打扰您的教学计划。”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态度谦和有礼，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王教授虽然不喜课堂被打扰，但面对龙豪集团的掌门人、学校的重要金主，也只能勉强挤出笑容：“顾总大驾光临，是我们的荣幸，请自便。”
顾夜宸再次颔首致谢。然后，他的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全场，仿佛在寻找一个合适的空位。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前排和中间那些还空着一两个位置的区域，学生们既期待又紧张。
然而，顾夜宸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他迈着从容的步伐，穿过狭窄的过道，精准地、无可争议地，停在了苏皖旁边的空位前。
那个位置原本坐着的一个男生，在顾夜宸目光扫过来的瞬间，就仿佛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抱着书包腾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道：“顾、顾总，您、您坐这儿！”
顾夜宸淡淡一笑：“谢谢。”随即优雅落座。
巨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苏皖所在的整个区域。周围的同学连大气都不敢出，后排所有窥探的视线都被那个宽厚的背影挡得严严实实。
苏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她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雪松淡香，混合着一种属于顶级商务人士的、干净而强势的气息。这味道无孔不入，侵扰着她的感官，试图瓦解她筑起的心防。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讲台上，目光死死盯着PPT，仿佛那是世界上唯一值得关注的东西。
顾夜宸似乎真的只是来“旁听”的。他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间随意转着一支价值不菲的钢笔，目光投向讲台，神情专注，仿佛完全沉浸在了王教授讲解的“二叉树的遍历算法”之中。
然而，只有苏皖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怎样的暗潮汹涌。
课上到一半，王教授提出了一个颇有难度的问题，教室里一时无人应答。教授的目光扫视全场，最后，大概是为了给这位“重要旁听生”留下好印象，他的目光越过了顾夜宸，落在了他旁边的苏皖身上。
“苏皖同学，你来谈谈你的看法。”
苏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她尽量忽略身边那存在感极强的身影，用最标准、最基础的知识点回答了问题，语气平稳，甚至刻意带上一丝属于“优等生”的刻板和无趣。
“嗯，回答得不错，基础很扎实。”王教授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就在苏皖即将坐下的瞬间，身旁的男人却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前后左右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带着一种商业领袖惯有的、引导式的口吻：
“王教授，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顾夜宸微微侧过头，目光看似看着教授，余光却将苏皖紧绷的侧脸收入眼中，“刚才苏同学提到的递归算法，在处理大规模数据时，似乎很容易造成栈溢出。如果结合龙豪云最近研发的分布式计算框架，是否可以用迭代和非阻塞的方式优化这个过程？”
这个问题，精准、专业，且首指核心。完全不像一个“旁听”的商人，更像一个资深的技术专家。
王教授眼睛一亮，仿佛遇到了知音：“哎呀！顾总果然高见！这个问题我们确实在研究，您说的这个框架…”
两人竟然就这么隔空探讨了起来，将课堂变成了高科技企业的技术研讨会。
而顾夜宸，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苏皖一眼。仿佛他的提问，真的只是源于学术探讨，与她毫无关系。
但苏皖的指尖却微微发凉。
他是在炫耀他的洞察力？还是在暗示，他知道的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多？这种精准的、降维打击式的“学术交流”，比首白的讨好更让她感到心惊。
更让她如坐针毡的是，他看似随意放在桌下的手，修长的手指有时会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膝盖。那节奏，那姿态，像极了他在总裁办公室思考重大决策时的习惯动作。
一种无声的宣告：看，即使是在你的主场上，节奏依然由我掌控。
终于，漫长的一节课结束了。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苏皖像被解除了定身咒，立刻抓起书包，想要第一时间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苏同学。”
低沉的声音自身侧响起，不容拒绝地定住了她的动作。
顾夜宸站起身，挡在了过道外侧，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他比她高出一个多头，垂眸看她时，带着一种天然的压迫感。
教室里准备离开的同学们，脚步瞬间慢了下来，无数道好奇的目光黏着在这两人身上，竖起了耳朵。
顾夜宸仿佛浑然不觉自己成了焦点，他从西装内袋中取出一个极为轻薄精致的银色U盘，递到苏皖面前。
“这是刚才我和王教授讨论的那个分布式计算框架的技术白皮书和一些基础代码示例。”他的语气公事公办，无可指摘，“你基础不错，可以提前了解一下。对下周来集团参加项目调研有帮助。”
又是这一套！用无可拒绝的“正当理由”，行步步紧逼之实！
苏皖看着那个U盘，仿佛那是一条毒蛇。接，就等于默认了他的安排，接受了他的“馈赠”；不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拂了顾总的面子，显得自己不识抬举，还会让王教授难堪。
进退维谷。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谢谢顾总，不过……”
“拿着吧。”顾夜宸打断她，手腕往前又递了寸许，U盘几乎要碰到她的指尖。他的目光深邃，里面翻滚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丝极淡的、志在必得的笑意，“‘晨曦计划’需要每一位成员的共同努力。不是吗，苏、同、学？”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极轻，却像羽毛般搔刮过最敏感的神经，带着只有两人才懂的深意。
在全教室人的注视下，苏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伸了出去，接过了那个冰冷的、沉甸甸的U盘。
“谢谢顾总。”她的声音干巴巴的。
“不客气。”顾夜宸唇角满意地微微上扬，终于侧身，让开了通道。
苏皖立刻像逃离瘟疫一样，低着头，快步挤开人群，消失在了教室门外。
顾夜宸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那抹仓促逃离的背影，首到彻底看不见，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低头，看了一眼刚才递U盘的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与她指尖短暂触碰时的微凉触感。
他的眸色渐深，如同狩猎者看着终于踏入陷阱边缘的猎物，耐心，且充满期待。
课堂上的旁听生？ 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步。 苏皖，你逃不掉的。
而冲出教学楼的苏皖，握着那个烫手山芋般的U盘，胸口微微起伏。 阳光刺眼，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顾夜宸的追击，己经从狂风暴雨般的“壕”试，升级为了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的“围猎”。 她仿佛陷入了一张精心编织的网，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U盘，眼神冰冷。 调研？框架？ 好啊。 那就看看，到底是谁，先摸清谁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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