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总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凉意。柳家堂屋的窗棂上沾着细密的雨珠，把窗外的梧桐树影晕成了一片模糊的墨色。柳云溪坐在八仙桌旁，手指无意识地着桌角的木纹 —— 这张桌子还是他小时候，父亲柳建国亲手打的，边角早就被岁月磨得光滑，此刻却像带着刺，硌得他掌心发慌。
桌对面，杨翠翠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放在膝头，蓝色布裙的裙摆垂在青石板地上，没沾半点灰尘。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情绪，只有偶尔微微抿起的唇角，泄露了她的紧绷。西厢房的门帘被风轻轻掀起一角，白灵站在门口，浅青色的布裙下摆沾了些雨丝，头发却依旧整齐，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
这场谈话，柳云溪在心里酝酿了整整三天。从杨家怒气渐消，到白灵的补偿初见成效，再到父母私下里的叹息，他像被一张无形的网裹着，既怕辜负杨翠翠的委屈，又怕辜负白灵的恩情，更怕自己的犹豫，让原本暂时平息的风波再次掀起。
“翠翠，白灵。” 柳云溪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才让语气稳了些，“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我知道你们心里都不好受。我想了很久，也知道现在没办法立刻解决所有问题，所以…… 我想跟你们商量个办法。”
杨翠翠终于抬眼，目光落在柳云溪脸上，带着一丝期待，又带着一丝警惕 —— 她怕柳云溪又要为白灵说话，怕自己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又要翻涌上来。白灵也往前迈了一步，走到桌旁，却没有坐下，只是微微颔首：“柳公子，你说吧，我听你的。”
柳云溪深吸一口气，指尖的力道又重了些：“我想，咱们暂时维持现状。白灵，你继续留在柳家，毕竟邪祟还没解决，我需要你的保护。但我有个要求 —— 以后你不要再干涉我和翠翠的夫妻关系，不管是我们的相处，还是家里的事，除非我们主动找你帮忙，否则你不要插手。”
这话一出，杨翠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 她以为柳云溪会让白灵离他们远些，却没想到只是 “不干涉夫妻关系”。而白灵则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我答应你，柳公子。之前是我考虑不周，才会影响你和杨姑娘的关系，以后我绝不会再这样做。日常我会住在西厢房，除了打理药铺和保护你，不会主动打扰你们。”
柳云溪转头看向杨翠翠，语气放软了些，带着恳求：“翠翠，我知道这个决定让你委屈了。可现在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 要是让白灵离开，邪祟随时可能找来，到时候不仅我会有危险，你和爹娘也会受牵连。我向你保证，我会继续想办法，不管是找能化解邪祟的高人，还是劝白灵提前了结恩情，我都会尽全力，让咱们能像以前一样，安安稳稳过日子。你…… 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杨翠翠的手指攥得更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看着柳云溪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眼下的青黑 —— 这几天他为了这些事，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药铺的事要管，家里的矛盾要调和，还要应付街坊的议论，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她心里的委屈还在，可看着丈夫这副模样，那股怒气却像被雨水浇过的炭火，渐渐弱了下去。
“我知道邪祟的事不是假的。” 杨翠翠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上次在赵猎户家，我也看到了那个黑影，知道白灵说的是真的。可我还是怕…… 我怕她哪天又做出伤害我的事，怕街坊们一首说闲话，怕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
“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害了。” 柳云溪急忙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他用力攥了攥，想把自己的温度传过去，“以后不管做什么，我都会跟你商量，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让你一个人受委屈。街坊们的闲话，我也会去解释，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至于我们…… 只要我们心里还有彼此，就一定能回到以前。”
白灵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紧握的手，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杨姑娘，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若是你觉得我住在柳家让你不舒服，我也可以搬到药铺去住，只是每天过来保护柳公子就好。”
“不用搬去药铺。” 杨翠翠摇了摇头，她知道药铺条件不好，冬天漏风，夏天漏雨，让白灵住在那里，反而显得自己小气，“你住在西厢房就好，只是…… 别再随便进我和云溪的房间，也别再跟云溪走得太近。”
“我明白。” 白灵点了点头，“以后我会尽量避开你们独处的时间，除了药铺和西厢房，不会随便去别的地方。”
柳云溪看着两人终于达成一致，心里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知道这个决定只是暂时的，却至少给了他们一个缓冲的机会，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每天都在争吵和猜忌中度过。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柳云溪的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以后家里有什么事，咱们一起商量，有什么困难，咱们一起解决。翠翠，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白灵，我也不会辜负你的恩情。”
这场谈话结束后，柳家的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李氏不再像以前那样，看白灵时眼神里满是警惕，偶尔还会让白灵帮忙摘菜、缝补衣物；柳建国也不再每天皱着眉抽旱烟，有时候还会跟白灵聊几句药铺的事，问她哪些草药长势好，哪些药材需要提前备货。
白灵也确实遵守了承诺。每天早上，她会先去药铺整理药柜，等柳云溪来了之后，就默默站在一旁，帮忙抓药、称药，除非柳云溪主动问她，否则她不会多说一句话。中午回柳家吃饭，她总是最后一个坐下，最快一个吃完，然后就回西厢房，要么打坐修行，要么整理自己的东西，从不去打扰柳云溪和杨翠翠。晚上柳云溪读书时，她会在窗外悄悄布下一层狐火，用来驱散可能靠近的邪祟，却从不会进屋，也不会让柳云溪知道。
杨翠翠看在眼里，心里的戒备也渐渐松了些。有一次，她在院子里晒衣裳，风把竹竿吹倒了，衣裳散落一地，白灵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帮她把竹竿扶起来，把衣裳一件件重新晾好。杨翠翠愣了一下，说了声 “谢谢”，白灵只是微微颔首，就转身回了西厢房。
还有一次，李氏做了包子，让杨翠翠给白灵送几个过去。杨翠翠拿着包子走到西厢房门口，犹豫了很久，才轻轻敲了敲门。白灵打开门，看到她手里的包子，愣了一下，接过包子，轻声说：“谢谢杨姑娘。” 杨翠翠没多说什么，只是 “嗯” 了一声，就转身走了。走回东厢房的路上，她心里忽然觉得，或许白灵真的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只是个想抢自己位置的狐妖。
柳云溪看到家里的变化，心里很是欣慰。他知道，要让杨翠翠和白灵真正和平共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至少现在，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剑拔弩张，这己经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天晚上，柳云溪从药铺回来，看到杨翠翠正在厨房帮李氏洗碗。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声说：“翠翠，谢谢你。”
杨翠翠的身体僵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下来，她转过身，看着柳云溪，眼底带着一丝温柔：“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谢谢你愿意试着接受白灵。” 柳云溪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愧疚，“以前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太多委屈，以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我也不是完全接受她，只是觉得…… 她也没那么坏。” 杨翠翠的脸颊微微泛红，“而且，我也不想看到你每天那么辛苦，那么为难。云溪，咱们以后别再吵架了，好不好？”
“好，再也不吵架了。” 柳云溪紧紧抱住她，心里满是温暖。他知道，只要他们夫妻同心，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就算白灵还在柳家，就算邪祟还没解决，他们也能一起面对。
西厢房里，白灵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月光，手里拿着一枚莹白的玉佩 —— 这是她之前炼制的辟邪玉佩，原本是想送给杨翠翠的，却一首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她知道，杨翠翠心里对自己还有芥蒂，要想让她真正接受自己，还需要时间，还需要更多的努力。
她轻轻叹了口气，把玉佩放回袖中。她知道，自己留在柳家的时间不会太长，只要找到邪祟的踪迹，了结报恩之事，她就会离开，不会再打扰柳云溪和杨翠翠的生活。现在这样的平静，对她来说，己经足够了。
夜深了，柳家的灯一盏盏熄灭，只有西厢房还亮着微弱的狐火。雨己经停了，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形成一片淡淡的银辉。柳云溪和杨翠翠依偎在东厢房的床上，低声说着悄悄话；白灵坐在西厢房的桌前，静静打坐修行。整个柳家，都沉浸在难得的平静之中。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平静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道邪祟会不会再次出现，更不知道白灵离开后，柳云和杨翠翠的生活会不会回到最初的模样。可此刻，他们都愿意相信，只要彼此心怀善意，只要一起努力，就一定能度过所有的难关，迎来真正安稳的日子。
窗外的梧桐树，在月光下轻轻摇曳，像是在为这份暂时的共存祝福，也像是在期待着未来的美好。柳家的故事，还在继续，而属于他们的未来，正一点点在月光下铺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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