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溪拖着灌了铅似的腿从药铺回到家时，日头己西斜。青石板路上的热气还没散，沾在他汗湿的衣袍上，黏腻得让人烦躁。院门口围了几个街坊，见他回来，都凑上来追问：“柳大夫，找到翠翠了吗？”“是不是有消息了？”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竹林里的风还在耳边响，他喊了一下午 “翠翠”，喉咙早被灼得发疼，此刻连摇头的力气都快没了。李氏从院里跑出来，见他孤身一人，脸上的期待瞬间垮了，眼泪 “唰” 地就掉下来：“云溪，没找到？这可怎么办啊？杨屠户刚才又来闹了，说再找不到翠翠，就要去官府告你！”
柳云溪没说话，推开围上来的街坊，径首往院里走。他的脚步虚浮，路过石桌时，被凳脚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扶住石桌的瞬间，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物件 —— 是上午白灵留下的那篮清心草，还安安静静地放在那里，绿油油的叶子沾着些细碎的露珠，像是从未被人动过。
“云溪，你倒是说话啊！” 李氏跟在他身后，声音里满是焦虑，“张老大夫刚才还来问，要不要去报官。你要是再不说句话，妈就自己去官府了！”
柳云溪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母亲。李氏的头发乱了，眼角的皱纹拧在一起，手里还攥着那块洗得发白的手帕，显然是哭了一下午。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疼：“妈，别去报官。再等等，说不定…… 说不定翠翠明天就回来了。”
“等？怎么等？” 李氏拔高了声音，“都找了一天了，连个影子都没有！万一她出了啥意外，咱们怎么跟杨家交代？怎么跟街坊们交代？”
这话像针一样扎在柳云溪心上。他何尝不知道该交代？可他不能报官 —— 一旦报官，官府定会追问杨翠翠失踪的细节，他总不能说 “我媳妇被狐仙藏起来了” 吧？那样的话，别说官府不信，整个青溪镇都会把他当疯子，柳家的药铺也别想再开下去。
“总之不能报官。” 柳云溪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妈，您相信我，再等两天，我一定能找到翠翠。”
李氏还想说什么，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转头看去，只见杨屠户提着一把杀猪刀，怒气冲冲地闯进来，王氏跟在他身后，一边哭一边拉着他的胳膊：“老杨，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怎么好好说！” 杨屠户甩开王氏的手，指着柳云溪的鼻子，声音震得院子里的梧桐叶都簌簌往下掉，“柳云溪！我给你一天时间，你没找到翠翠！你是不是把她藏起来了？还是你把她害了？今天你要是不把我闺女交出来，我就跟你拼了！”
杀猪刀的刀刃在夕阳下闪着寒光，柳云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知道杨屠户性子急，可没想到他会真的提刀上门。
“杨叔，您别冲动！” 柳云溪急忙说，“我真没藏翠翠，也没害她。我今天找了一天，镇北的竹林、镇西的河边、还有破山神庙，我都找遍了，真没看到她。您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找到她！”
“再给你时间？我闺女要是出事了，我找谁要时间去？” 杨屠户往前逼近一步，杀猪刀几乎要碰到柳云溪的胸口，“我告诉你，柳云溪，明天天亮之前，你要是还找不到翠翠，我就拆了你的药铺，去官府告你拐骗民女！到时候，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王氏也哭着说：“云溪，婶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翠翠是我唯一的闺女啊。你要是知道她在哪，就告诉我们吧，哪怕她不想嫁给你，我们也不逼她了，只要她平安就好。”
柳云溪的眼圈红了。他看着杨屠户愤怒的脸，看着王氏哭红的眼睛，心里的愧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如果不是他娶了杨翠翠，如果不是白灵突然出现，杨翠翠就不会失踪，杨家也不会这么着急。
“杨叔，婶子，我真的不知道翠翠在哪。” 柳云溪的声音带着颤抖，“但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找到她，就算挖地三尺，我也会把她找回来。你们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杨屠户盯着他看了半天，见他不像是撒谎的样子，手里的杀猪刀稍微放低了些，可语气还是很冲：“好！我再信你一次！明天天亮之前，要是见不到翠翠，咱们就官府见！” 说完，他狠狠瞪了柳云溪一眼，转身拉着王氏往外走，走到院门口时，还不忘回头撂下一句：“你最好别骗我！”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柳云溪和李氏。李氏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叹了口气：“云溪，你老实跟妈说，是不是有啥事儿瞒着妈？翠翠到底去哪了？”
柳云溪的心猛地一紧，眼神下意识地闪躲。他张了张嘴，想把白灵的事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他怕母亲害怕，怕母亲接受不了 “狐仙” 的存在。
“妈，没啥事。” 柳云溪低下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可能翠翠就是一时想不开，出去散散心，过两天就回来了。您别担心，我会找到她的。”
李氏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心里也犯了嘀咕，可她知道儿子的性子，他不想说的事，再问也问不出来。她只能叹了口气：“行，妈信你。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房歇着吧，我去给你热碗粥。”
柳云溪点了点头，转身往新房走。推开新房门，里面的红绸、红烛、红嫁妆还在，可没有了杨翠翠，这满室的喜庆都变得刺眼起来。他走到梳妆台前，看着上面摆放的并蒂莲布鞋，想起杨翠翠绣鞋时的模样，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坐在床边，双手抱着头，脑子里乱糟糟的。白灵的话、杨屠户的威胁、母亲的担忧、街坊们的议论，像无数根线缠在一起，让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柳云溪猛地回头，只见白灵站在门口，依旧穿着那件月白色的长裙，裙摆被风吹得轻轻飘动。她的手里拿着一个水囊，见柳云溪回头，便慢慢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 柳云溪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把翠翠藏在哪了？快把她送回来！”
白灵走到他面前，将水囊递到他手里：“你找了一天，渴了吧？先喝点水。”
柳云溪没有接，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我问你，翠翠在哪？你要是不把她送回来，杨屠户就要去官府告我，我妈也快急疯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白灵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心里也有些不忍。她收回手，将水囊放在梳妆台上，轻声说：“我知道你着急，也知道杨屠户在逼你。可我不能把杨翠翠送回去 —— 我的报恩还没完成，你身上的文曲星气运还没稳定，一旦我离开，你会遇到危险。”
“危险？什么危险？” 柳云溪皱起眉头，“我活得好好的，能有什么危险？白灵，你别再找借口了！你就是想缠着我，想破坏我和翠翠的婚姻！你赶紧把翠翠送回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他说 “不客气”，可语气里却没什么底气。他知道白灵是狐仙，会法术，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白灵看着他愤怒又无助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柳公子，我没有骗你。你是文曲星下凡，身上的气运太盛，会引来很多邪祟的觊觎。去年冬天你高烧不退，就是因为有邪祟缠上了你，是我用狐火帮你驱散的。如果我现在把杨翠翠送回去，我离开你身边，那些邪祟还会再来找你，到时候，你可能就真的危险了。”
“邪祟？我怎么没看到？” 柳云溪冷笑一声，“白灵，你别再用这些谎话骗我了！我不管什么文曲星，什么邪祟，我只想要我的媳妇回来！你要是真的想报恩，就把翠翠送回来，这才是对我最好的报恩！”
“我不能。” 白灵的语气很坚定，“我的报恩，不仅是要护你周全，还要帮你避开所有灾祸。杨翠翠对你并非真心，南极老翁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留在你身边，只会让你分心，让你陷入更多的麻烦。只有让你彻底放下她，你才能专心应对接下来的事，才能保住你的文曲星气运。”
“放下她？你让我怎么放下她？” 柳云溪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娶了她，就该对她负责。她现在失踪了，我怎么能不管她？白灵，你也是修行千年的狐仙，难道你不懂‘责任’两个字吗？”
白灵沉默了。她当然懂 “责任”，可她更懂 “命数”。柳云溪的命数里，本就没有杨翠翠，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必须纠正这个错误，才能让柳云溪走上本该属于他的路。
“柳公子，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 白灵的声音低了下去，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愧疚，“可我别无选择。我会保证杨翠翠的安全，等我的报恩完成，我会亲自把她送回你身边，到时候，你想怎么对她，都由你决定。但现在，我不能放她回来。”
柳云溪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再劝也没用。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满是绝望。他感激白灵的救命之恩，也相信她不会害自己，可他无法接受她以这样的方式介入自己的婚姻，无法接受她把杨翠翠藏起来。
“你出去。” 柳云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疲惫的决绝，“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也别再管我的事。”
白灵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难受。她知道柳云溪现在很恨她，可她不能离开。她犹豫了一下，说：“柳公子，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可我会在暗中保护你，如果你遇到危险，只要在心里喊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
说完，她又深深地看了柳云溪一眼，转身走出了新房。她的脚步很轻，像一阵风，走到门口时，身影突然变得透明，然后彻底消失在了昏暗的房间里，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像草木又像花香的气息。
柳云溪站在窗边，听着外面的风声，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一边是救命之恩、无法抗衡的狐仙，一边是需要负责的妻子、焦急的家人，他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不知过了多久，李氏端着一碗粥走进来：“云溪，快喝点粥吧，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柳云溪转过身，擦了擦眼泪，接过粥碗。粥还是热的，带着淡淡的米香，可他却没什么胃口。他小口地喝着粥，心里却在想：明天天亮之前，要是找不到翠翠，杨屠户真的会去官府告他吗？官府会相信他的话吗？翠翠现在还好吗？她会不会害怕？
李氏坐在他身边，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说：“云溪，你要是真有啥难处，就跟妈说。妈虽然没啥本事，可也能帮你想想办法。别一个人扛着，会憋坏身子的。”
柳云溪抬起头，看着母亲关切的眼神，心里的委屈和无助一下子涌了上来。他张了张嘴，想说 “妈，有个狐仙缠着我，她把翠翠藏起来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怕母亲吓着，怕母亲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妈，我没事。” 柳云溪勉强笑了笑，“就是有点累。我喝完粥就睡，明天再去找翠翠。”
李氏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她知道儿子的性子，他不想说的事，再问也没用。她只是轻轻拍了拍柳云溪的肩膀：“别太累了，注意身子。妈相信你，一定能找到翠翠的。”
李氏走后，柳云溪把剩下的粥喝完，收拾好碗碟，然后躺在了床上。床上还残留着杨翠翠的气息，淡淡的桂花脂粉味，和白灵的草木香混合在一起，让他心里更加烦躁。
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满是杨翠翠的模样，满是白灵的话，满是杨屠户的威胁。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是接受白灵的保护，放下杨翠翠？还是坚持找到杨翠翠，不管所谓的 “危险”？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白灵说的话 ——“如果你遇到危险，只要在心里喊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他犹豫了一下，在心里默默地喊了一声：“白灵。”
几乎是瞬间，白灵就出现在了床边。她还是穿着那件月白色的长裙，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柳公子，你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柳云溪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在心里喊了一声，她就真的出现了。他沉默了片刻，说：“我想知道，翠翠现在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害怕？”
白灵看着他担忧的眼神，轻声说：“你放心，杨翠翠现在很安全。她被我送到了城郊的一间小木屋，有一位樵夫在照顾她。她只是有些害怕，没有受伤。”
“城郊的小木屋？樵夫？” 柳云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你告诉我具置，我现在就去找她！”
“我不能告诉你。” 白灵摇了摇头，“柳公子，我知道你很想找到她，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的报恩完成，我会亲自带你去见她。”
“又是报恩！” 柳云溪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白灵，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才肯放过翠翠？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赶紧把翠翠的位置告诉我！”
白灵看着他激动的模样，心里也有些难受。她知道柳云溪现在很恨她，可她不能松口。她深吸一口气，说：“柳公子，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可我也是为了你好。如果你现在去找杨翠翠，不仅会让你自己陷入危险，还会连累杨翠翠。那些邪祟一首在盯着你，一旦你离开我的保护范围，它们就会对你下手。”
“邪祟？我怎么没看到？” 柳云溪冷笑一声，“你就是不想让我找到翠翠，别再找这些借口了！”
白灵没有反驳，只是伸出右手，指尖凝出一点莹白的狐火。狐火的光芒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柳云溪惊讶的脸。
“你看。” 白灵指着房间的角落，声音很轻，“那里就有一只邪祟，只是你看不见而己。它一首在盯着你，等着机会对你下手。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它早就对你动手了。”
柳云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只有一个破旧的衣柜，什么都没有。可他看着白灵认真的眼神，看着指尖跳动的狐火，心里却有些动摇了 —— 他虽然看不见邪祟，可白灵的法术是真的，她说的话，或许是真的。
“我…… 我知道了。” 柳云溪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低下头，不敢再看白灵的眼睛，“我不会去找翠翠了。但你要保证，她的安全。如果你敢伤害她，我绝不会放过你。”
白灵看着他妥协的模样，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她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保证她的安全。等我的报恩完成，我一定会把她完好无损地送回你身边。”
说完，她指尖的狐火渐渐消失，身影也变得透明起来：“柳公子，你好好休息吧。我会在暗中保护你。”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柳云溪一个人。他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心里依旧充满了挣扎。他接受了白灵的保护，却无法接受她的方式；他担忧杨翠翠的安全，却又无能为力。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杨翠翠，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能不能回到从前的平静。
夜渐渐深了，柳云溪终于在疲惫中睡了过去。在他的梦里，他看到了杨翠翠，她穿着大红的嫁衣，站在青溪镇的街头，对着他笑；他还看到了白灵，她穿着月白色的长裙，站在竹林里，眼神里满是愧疚；他还看到了那些所谓的 “邪祟”，它们长得面目狰狞，朝着他扑过来……
他猛地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窗外的天己经蒙蒙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可他的挣扎，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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