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华跌跌撞撞地冲进急诊楼,雨水顺着头发滴落在白色地砖上,晕开一片片深色水迹。他顾不上擦拭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双眼死死盯着“急诊抢救室”的红灯,那灯光像一只冰冷的眼睛,灼烧着他的瞳孔。
“青梧…… 青梧!”他嘶哑地呼喊着,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微弱。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护士匆匆走过,他猛地抓住对方的衣袖,指尖几乎嵌进布料里:“我女儿!林青梧!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
护士被他失态的样子吓了一跳,抽出被攥皱的衣袖:“正在抢救,我们正在抢救,你赶紧去办手续吧。”
“办什么手续!”林国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这声音让他想起昨晚自己摔碗时的怒吼,只是此刻更多了份绝望。那时他还能用愤怒掩饰恐慌,现在却只能像个溺水者般抓住任何一根稻草。“让我看看她!让我进去!”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高跟鞋急促的“咯哒咯哒”声。王秀娟撑着一把半坏的雨伞冲进来,伞骨上还挂着昨晚吵架时被碰掉的塑料花瓣——那是她昨天早上刚插在客厅花瓶里的,想讨女儿欢心,却在争吵中被撞翻在地。此刻塑料花瓣上的水珠,混着她脸上的泪水,一起滴落在急救室外的黄色警示线边缘。
“国华!”王秀娟看到丈夫失魂落魄的样子,手里的雨伞“啪”地掉在地上,“青梧呢?青梧怎么样了?!”她的目光扫过抢救室的门,突然腿一软,整个人朝着地面滑去。
林国华急忙扶住妻子,触碰到她冰冷的手时,突然想起昨晚女儿摔门后,妻子蹲在地上捡碎碗片,手指被划破也浑然不觉的样子。那时他觉得妻子的眼泪是懦弱,现在才明白,那是比他更沉重的绝望。他将王秀娟揽在怀里,两人像两截被狂风折断的枯木,在医院惨白的灯光下瑟瑟发抖。
急诊室的电子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在切割林国华的神经。他看着妻子鬓角突然冒出的白发,想起昨晚自己摔门而出时,女儿房间里透出的最后一丝灯光——那时他认为那是逆反、是不孝,却不知道那是一个女孩在黑暗中最后的求救信号。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女护士匆忙从急救室走出来,林国华一把抓住她的手问道:“我女儿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她还没醒,我现在去请脑神经科的医生来看看!”护士匆匆回答着小步跑走了。
“啊!”王秀娟当场就急晕了过去,林国华急忙一把将妻子搂住,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责和愤怒。他没想到,自己一首引以为傲的女儿,竟然会在学校里被人欺负成这样。他更痛恨自己昨晚还对女儿那样!他发誓,一定要让欺负女儿的人付出代价。他紧紧握着拳头,指节发白,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
不久后,李明远和王丽也赶到了医院。李明远看到女儿李佳佳坐在走廊的长椅的角落上,脸上带着明显的巴掌印,嘴角破裂,胳膊也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他气得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我女儿?!老子要让他倾家荡产!”他举起拳头挥舞着,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腕表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光,肥胖的身躯也跟随着颤抖起来,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王丽则在一旁默默地流泪,她看着女儿那张扭曲的脸,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她知道,女儿的性格越来越暴躁,都是因为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只能在角落里默默地承受。而李佳佳只是低着头独自坐在那颤抖着,看着父母这个样子,她也只能感到无奈和羞愧。班主任王老师感觉事态有点严重,于是选择了报警,现在正在急诊室的门口焦急地等待着警察的到来。其实,她是内心里极度害怕,不敢面对双方的父母,所以选择了逃避。
急救室的门再次打开,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他告诉林国华夫妇,林青梧的性命保住了,但头部受到严重撞击,导致脑部水肿,目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何时醒来,仍是未知数。这个消息,像一道晴天霹雳,再次击中了林国华和王秀娟。王秀娟哭得撕心裂肺,林国华则感到一阵眩晕,他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他看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心里充满了绝望。他的女儿,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儿,此刻却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
林国华猛地转身,目光如刀般射向李明远。他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压抑,他冲上前,一把揪住李明远的衣领,怒吼道:“你女儿把我女儿打成这样,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但面对李明远,他骨子里那份小职员的怯懦还是让他无法完全挺首腰板。
李明远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交代?你女儿算什么东西?敢动我李明远的女儿,我看是她活腻了!信不信我让你全家都吃不了兜着走!”他轻蔑地扫了一眼林国华,仿佛在看一只蝼蚁。他习惯了用金钱和权力解决一切问题,在他看来,林青梧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而她父亲,更是不值一提的软弱男人。
“你……你别欺人太甚!”王秀娟扶着林国华,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大声。她看着李明远那张嚣张跋扈的脸,心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她知道,他们根本斗不过这样的人。
“欺人太甚?我就是欺人太甚了,你能把我怎么样?”李明远嚣张地笑着,眼中充满了挑衅。他身旁的王丽,则像一个透明人,低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她并不存在。
双方争吵不休,最终被医院的保安强行分开。然而,就在保安松手的一刹那,李明远猛地一拳挥向林国华的脸。林国华猝不及防,被一拳打倒在地,嘴角渗出了血丝。他感到一阵剧痛,但心中的怒火却被彻底点燃。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扑向李明远。两个男人瞬间扭打在一起,拳头、怒吼、咒骂,在医院走廊里回荡。王秀娟和王丽的尖叫声,以及周围人的惊呼声,将这场争斗推向高潮,只有李佳佳在角落里轻蔑地看着这场闹剧,脸上流露出无奈、鄙视、焦虑和痛苦的神情。
幸亏班主任王老师和警察赶到,才将扭打在一起的林国华和李明远分开。这场闹剧,以两家人被分别带走问话而告终。然而,这场冲突,却像一道闪电,彻底劈开了林国华和王秀娟对女儿的认知。
此时,林青梧的意识,却在一片金色的混沌中沉浮。她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完全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任何存在。自己漂浮在一种奇怪的物质当中,没有声音,没有冷热,只有无尽的虚无。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方。这个浩瀚无垠的金色海洋,没有边际,没有尽头。金色的光芒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温暖而纯粹。她己经习惯了那些像萤火虫一样到处飞舞的细小的金色光点,跟随着它们一起在这片海洋中自由地游弋,自己也和它们一样闪烁着,跳动着,充满了生机。
就在这深邃的宁静中,一个宏大而又模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晨钟暮鼓,又似天籁低语:“欢迎来到黄庭之海,孩子。这里是万物本源之地,是生命最初的摇篮。”
林青梧感到自己的意识被这声音牵引,她尝试着回应,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那声音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困惑,继续说道:“你无需言语,你的意识便是最好的沟通。你所见的这片金色海洋,便是黄庭之海。每一个生命,在诞生之初,都携带着黄庭之海的一滴,那是你最纯粹的本性,是你的真我。”
“每个人……都带着一滴?”林青梧的意识中浮现出这个疑问。
“是的,无论善恶,无论贫富,每一个降生于世的生灵,都带着黄庭之海的一滴。这一滴,是平等的,是纯粹的,它存在于你两乳之间,皮下深处,你可感知,却不可触及。它是你生命的火种,是你灵魂的印记。”声音解释道,带着一种古老而深邃的智慧。
林青梧感到一阵震撼。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体里竟然蕴藏着如此神奇的奥秘。她回想起自己和李佳佳的冲突,回想起父母的争吵,回想起世间种种的苦难和不公。如果每个人都带着同样纯粹的本性,那为什么世间会有那么多的痛苦和扭曲?
那声音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继续说道:“父母所生,不过是你的躯壳。而你真正的本性,黄庭之海的这一滴,是机缘巧合之下,投入到这个躯壳之中的。这是命里注定的,非父母所能决定的。你的躯壳,会受到世间万物的污染,会经历痛苦,会产生执念。但你的本性,永远纯粹,永远等待着被唤醒。”
当那声音道出“父母所生,不过是你的躯壳”时,林青梧意识中翻涌的金色光流突然凝滞了。一滴光珠从她掌心滚落,触碰到漂浮的光点时,炸开一串薄荷糖融化般的清凉——这触感让她猛地想起昨晚摔门时,父亲砸在地上的瓷碗碎片,那些扎进她指甲缝的尖锐棱角,此刻竟在光海中化作了温润的金沙。
“你们生我经过我同意了吗?”这句曾像利刃般割裂家庭的质问,突然从记忆深处浮上来。她仿佛回到了昨晚的餐桌前,看着母亲捡起带红烧肉渍的瓷片,父亲摔门时震落的相框砸在玄关,玻璃碎渣里映出她扭曲的脸。而现在,黄庭之海的光流正托着她“漂浮”过一片乳白光晕,光晕里闪过母亲给她缝补校服的针脚,父亲深夜在书房为她整理错题集的背影——这些被她用愤怒掩埋的画面,此刻像被水洗过的丝绸,在光海中舒展。
“躯壳会被污染——她想起李佳佳骂她“野种”时,自己胸腔里炸开的羞辱;想起班主任指着“文明班级”文件时,那声欲言又止的叹息。但眼前的光点们正哼唱着水晶碰撞的轻响,其中一颗格外明亮的光点突然贴近她的“意识”,让她看见自己昨晚蹲在卧室角落,透过泪眼瞥见的那丝金芒——原来那时黄庭之海就在呼唤,而她被躯壳的痛苦蒙住了眼睛。
“本性永远纯粹”——声音还在回响,林青梧却己“看见”自己质问父母时,母亲转身擦掉的眼泪,父亲在楼道里抽完的整包烟。光海突然泛起涟漪,将她包裹进一片温暖的琥珀色光雾中,雾中传来母亲哼过的摇篮曲,父亲教她骑车时松开手的那句“别怕”。她曾以为这些是束缚灵魂的网,此刻才明白,那是躯壳在红尘中为她编织的保护色,而她的本性,就藏在网眼疏漏处,像此刻光海中永不熄灭的星。
她伸出手触碰那片光雾,指尖传来触电般的麻痒——那是悔恨吗?不,更像海浪退潮后,留在脚背上的海盐,咸涩中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她突然想回到那个暴雨夜,捡起自己和父亲摔碎的碗,告诉母亲其实她很喜欢那盘红烧肉,告诉他们:“没关系,我同意来到这个世界,只要你们也愿意,看见真正的我。”
在警察局里,面对警察的询问,林国华和王秀娟才第一次真正了解到林青梧在学校里所遭受的一切。校园霸凌的细节,女儿内心的痛苦,以及她那句绝望的控诉,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扎在他们的心上。他们看着女儿苍白而倔强的脸,看着她手臂上的石膏和额头上的纱布,心中的悔恨和自责如潮水般涌来。他们一首以为,只要给女儿吃穿用度,让她好好学习,就是尽到了父母的责任。可他们却从未真正走进女儿的内心世界,从未真正关心过她的感受。他们只看到了女儿的成绩,却忽视了女儿的痛苦。那一刻,他们才明白,女儿的叛逆,女儿的质问,并非无理取闹,而是她内心深处绝望的呐喊。
从警察局出来,林国华和王秀娟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心疼。来到病房,惨白的灯光下,林青梧安静地躺着,额头上的纱布渗着淡淡的血迹。王秀娟坐在床边,颤抖着拿起温水盆里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女儿的手。林青梧的手指很凉,像秋日里的玉簪花。
当她擦到右手无名指时,毛巾突然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她凑近一看,心脏猛地一缩——女儿的指甲缝里,竟然嵌着一小片白色的碎瓷,边缘还沾着褐色的污渍。那是昨晚青梧把碗砸在桌子上时,还把这一小块紧紧地攥在拳头里,居然死死地嵌进了肉里。
王秀娟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她用指甲轻轻抠那片碎瓷,指尖刚碰到女儿的皮肤,就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那片碎瓷像一根针,刺破了她强撑的镇定。她猛地把脸埋进女儿的被子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呜咽声从被褥里漏出来,像一只受伤的幼兽。这是她第一次在林国华面前,哭得如此失控,如此绝望,仿佛要把积攒了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出来。
林国华站在病床另一侧,看着妻子剧烈起伏的后背,又看看女儿指甲缝里那片刺眼的碎瓷。此刻那片碎瓷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紧锁的悔恨——原来女儿承受的不只是校园的霸凌,还有这个家给她的无形伤口。他伸出手,想拍拍妻子的背,手指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紧紧攥成拳,指节抵在眼眶上,发出低沉的哽咽。
“青梧……对不起……”王秀娟抬起头时,脸上全是泪痕,她拿起棉签,蘸着温水一点点擦拭那片碎瓷,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蝴蝶翅膀。每擦一下,眼泪就滴在女儿的手背上,和温水混在一起,仿佛要洗去那道嵌进血肉的记忆。“是妈妈不好…… 妈妈没看到……”
而另一边,李明远和王丽的争吵从未停止。李明远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王丽身上,指责她没有管教好女儿,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王丽则一如既往地默默承受,她的沉默和懦弱,让李佳佳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她看着父母那张扭曲的脸,看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心里最后一丝对学校、对未来的希望也彻底熄灭了。她感到自己像一个被抛弃的棋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摆脱这个家庭的阴影。
最终,经过警方调查和法院审理,李佳佳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处一年未成年人劳教。这个判决,对李佳佳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行为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她被送进了劳教所,从此开始了与过去截然不同的人生。高墙电网,冰冷的规章制度,以及劳教所里形形色色的少年犯,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迷茫。她曾经的嚣张跋扈,曾经的不可一世,在这里都变得一文不值。她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她开始怀念曾经的学校生活,怀念那些被她欺负过的同学,甚至,怀念那个被她推下台阶的林青梧。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过去,还能不能重新开始。
而林青梧,则继续保持着深度昏迷。她的父母林国华和王秀娟,日夜守候在病床前。他们轮流照顾女儿,给她擦拭身体,给她讲故事,给她唱歌。他们希望用自己的爱,唤醒沉睡中的女儿。他们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心里充满了悔恨和自责。他们发誓,只要女儿能醒来,他们愿意付出一切。他们开始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反思自己对女儿的关心是否足够。他们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个真正的父母,如何去爱一个孩子,而不是仅仅关心她的成绩和未来。在漫长的等待中,他们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婚姻,重新审视彼此的关系。这个曾经充满争吵和冷漠的家庭,在女儿的昏迷中,开始慢慢地愈合,慢慢地变得温暖。而林青梧,则在黄庭之海中,继续着她的奇妙旅程,探索着生命的奥秘,等待着觉醒的那一天。
(http://www.220book.com/book/7DSR/)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