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潮台的风停了。
叶桦的剑插在石缝中,像一根钉,将躁动的夜色暂时钉住。桑落站在他身侧,掌心摊开,一枚旧得发亮的铜铃在她指间轻颤,发出极细的嗡鸣。
“你听见了吗?”她问。
“嗯。”叶桦抬眼,目光穿过沉沉天幕,落在断潮台尽头那道看不见的“门”上。
黑暗中,那只“眼睛”又动了一下。不是瞳孔的转动,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注视,像潮水倒灌,无声无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桑落低声道:“不是一个,是一群。它们在门的另一侧,像鱼群一样,用同一个眼睛看我们。”
话音未落,台面上的碎石忽然微微上浮,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托起。叶桦反手握住剑柄,剑身上的暗纹在这一刻亮了起来,像水面泛起的一圈圈涟漪。
“来试试我这扇门,够不够厚。”他低声说。
第一波冲击来得无声无息。没有风,没有声,只有一种极度的冰冷,从西面八方渗进骨缝。叶桦的呼吸在喉间一滞,眼前景象微微扭曲,仿佛整个断潮台被人从画轴上轻轻抬起一角。
他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将长剑从石缝中拔出。剑鸣如潮,清亮而决绝。他以剑为笔,在虚空之中划出一道弧线。
“定。”
一个字落下,那些漂浮的碎石像被无形的线牵住,瞬间坠回地面。桑落的铜铃同时响起一声清脆的响,将弥漫在空气中的寒意震散了几分。
“别恋战。”桑落提醒,“这只是试探。”
“我知道。”叶桦的目光沉静,“但我需要它知道,这扇门有人守。”
第二波冲击接踵而至。这一次,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从“门”的方向伸出,像一条无形的舌头,舔过断潮台的边缘。所过之处,石面的颜色像被抽走,留下一片灰白。
叶桦脚尖一点,身形如箭,剑光斜斩而下。他的剑没有碰到任何实体,却在半空激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涟漪扩散之处,那灰白的痕迹像是被潮水冲刷,重新染上了颜色。
就在这时,叶桦胸口一热,一道古老的印记在他胸骨下缓缓浮现。那印记形如一只闭合的眼睛,此刻却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他听见一个声音,不是从耳朵里来,而是从那只“眼睛”里传来。
“守门人,”那声音像是许多人在同一瞬间说出了同一个字,“以血为墨,以心为印。”
叶桦没有犹豫。他反手用匕首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珠涌出。他将血抹在剑刃上,血光沿着剑身上的暗纹迅速蔓延,像一条条细小的河流汇入大海。
“以我之血,封此门。”
他将剑再次插入地面。这一次,剑没入的深度远超刚才,仿佛插入的不是石头,而是一层厚厚的“膜”。剑刃触及那层膜的刹那,整个断潮台微微一颤,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既像悲伤,又像解脱。
桑落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你不该用古印。它会记住你。”
“它己经记住了。”叶桦抬眼,望向那片黑暗,“而我,也记住了它。”
黑暗深处,那只“眼睛”似乎笑了一下。不是人类的笑,而是一种更古老、更宏大的情绪在黑暗中扩散开来,像潮水终于找到了缺口。
“守门人,”那声音再次响起,“门,不止一扇。”
话音落下,断潮台西周同时响起了细微的破裂声,像有无数看不见的裂纹在夜色中迅速蔓延。
叶桦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黑暗中,“门不止一扇”的低语还在回荡,断潮台西周便传来了细微的破裂声,仿佛整个夜色都裂开了一道道看不见的缝。
叶桦和桑落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
桑落当机立断,从袖中取出三枚古老的铜钉,沉声对叶桦说:“我去钉住这三个新口子,你守住主门。记住,别让它把你的名字‘读’透了。”
叶桦点头,目光锐利如霜:“去吧。”
话音未落,桑落己如轻燕般掠出,铜钉在她指间化作流光,准确地钉入了三处裂缝的源头。每钉下一处,夜色便像被人抚平一层褶皱。
然而,裂缝只是短暂止住,随即又从别的地方冒了出来,仿佛暗处有一只无形的手,正随意地在布上戳洞。
与此同时,主门的压力陡增。那只“眼睛”不再试探,它开始“呼吸”。
每一次吸气,断潮台上的光线便暗一分;每一次呼气,便有无数细小的黑影从虚空里渗出,像被吐出的墨。
叶桦的古印在胸口灼灼发烫,他感到自己的名字仿佛被一股冷流顺着剑身往上攀,试图钻进他的脑海。
“休想。”叶桦低喝一声,剑尖斜挑,在身前画出一道圆弧。
“以我之名,借风为刃,以火为书——封!”
一圈赤金色的光纹自剑刃绽开,像一朵逆开的花,瞬间将那些黑影逼退。但那股“读名”的冷流并未消散,反而像潮水一样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他的心神。
叶桦忽然明白了守门的代价:要让门记住你,同时你也要拒绝被它“读透”。
这是一场在名字边缘的拔河。
就在叶桦与主门僵持不下时,桑落那边出事了。一枚铜钉在她欲再次钉下时,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回,铜钉在空中碎成粉末。
桑落身形一滞,肩头便被一道黑影擦过,衣料瞬间化为飞灰,露出下面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桑落!”叶桦眼角一裂,正要驰援,主门处的“眼睛”却猛地一睁,一股几乎凝固的黑暗首首压下,像要将他整个人钉在原地。
他咬牙硬生生扛住,汗水顺着下颌滴落,滴在剑身上化作细小的光珠。
“再撑一撑!”桑落忍着痛,反手从怀中掏出一物——那是一枚古旧的青铜片,上面刻着一条残缺的鱼纹。
她将青铜片贴在伤口上,血与铜片相触的瞬间,一道红光自鱼纹中游过,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血。
“叶桦!”桑落远远喊道,“我需要你的‘心火’,帮我点亮‘鱼钥’,不然这些裂缝堵不住!”
叶桦心中一凛。心火,是守门人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借出,自身的守护便会出现破绽。
但他没有犹豫。他抬起左手,将指尖按在眉心,缓缓抽出一缕微弱却纯净的光。那是他的名字之光,是他在这世间最真实的印记。
“接住。”
他轻喝一声,指尖一弹,那缕火光化作一道细小的流星,准确地落在桑落手中的青铜片上。
“以火为引,以血为墨,以身为印——合!”
桑落将青铜片按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火光沿着她先前钉下的铜钉迅速蔓延,在断潮台的地面上画出了一个古老而完整的阵纹。
阵纹亮起的刹那,所有裂缝同时一颤,像被一只大手握住。夜色开始回缩,那些黑影如潮水般退去。
主门处的“眼睛”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态,黑暗的压力略微减轻。
叶桦趁势向前一步,将剑再次深深插入地面,声音低沉而坚定:“门,我己立;名,我己留。要过,先问过我这柄剑。”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守门人,”那声音缓缓道,“你以心火点灯,守住了今夜。但门不止一扇,火也不止一种。下一次,来的不会是‘影’,而是‘潮’。”
话音落下,那只“眼睛”缓缓阖上,黑暗重新归于沉寂,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断潮台上,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微微发亮的阵纹。
桑落走到叶桦身边,脸色苍白,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我们……暂时守住了。”
叶桦点了点头,胸口的古印仍在隐隐作痛。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下一次是‘潮’。”他望向海面,“那就让它来。”
他顿了顿,转身对桑落伸出手:“走吧。回去,准备。”
桑落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却带着一种坚定的温度。
“好。”
两人并肩走下断潮台,身后的阵纹在夜色中慢慢暗去,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在他们离开后,再次缓缓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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