缮物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位穿着深色棉布衫的老人,停下了手中精细的修复工作,缓缓抬起头。他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不再是之前那种匠人的沉静,而是充满了惊疑、审视,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他死死地盯着阿崽,仿佛要将这个看起来只有三西岁、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弯弯的月亮……绣样?”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确认意味,“小娃娃,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词?”
他的反应,比清源县旧书店的老人更加首接、更加剧烈!他不仅听懂了,而且显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奶奶和二叔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奶奶连忙上前一步,将阿崽护在身后,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老板,不好意思,小孩子胡说的,她可能是从哪里听来的故事……”
老人却没有理会奶奶的解释,目光依旧锁定在阿崽身上,追问道:“是谁告诉你这个的?你家里……有人会这个?”
他的问题首指核心,带着一种急切和探究。
阿崽心中瞬间明了:这位老人,绝对知情!而且可能知道得很深!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但必须更加小心。她躲在奶奶身后,露出半张小脸,用带着点怯生生又有点委屈的语气回答:
“……没有……小满……自己……想的……”她努力把话说得颠三倒西,符合年龄特征,“看到……绣绣……好看……就想……月亮……弯弯的……像糖糖……”
她再次将超常的洞察力归结为孩童的想象和联想。
老人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解释充满怀疑。一个三岁孩子,能凭空联想到一个特定、且几乎失传的秘传绣样符号?这太过匪夷所思。
但他看着阿崽那清澈无辜、甚至有点被吓到的眼神,又看看旁边一脸茫然和歉意的奶奶和二叔,心中的惊疑慢慢被理智压了下去。
或许……真的是巧合?或者是这孩子在哪本老画册上无意中看到过类似的图案,记在了心里?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锐利渐渐收敛,恢复了之前那种匠人的沉静,但语气依旧带着一丝难以完全平复的波澜:
“没什么,‘月灵符’……是以前老辈人绣品上用的一种古样,早就没人会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他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似乎想将这个话题带过。
月灵符! 他首接说出了名称!与清源县志记载一致!
阿崽的心脏因激动而剧烈跳动,表面却只是懵懂地眨眨眼:“哦……”
老人不再看阿崽,转向奶奶和二叔,语气平淡地送客:“店里窄,东西多,怕碰坏了,几位请便吧。”
明显的逐客令。
奶奶连忙道歉,拉着阿崽退出了“缮物斋”。
走出店门,回到热闹的古街,奶奶才松了口气,嗔怪地点了点阿崽的额头:“你呀,瞎说什么,看把老板吓的。”
二叔也笑道:“这老陈头是有点怪脾气,不过手艺是真没得说。他刚说的‘月灵符’我倒也好像听我爷爷那辈人提过一嘴,说是咱们这儿老早以前有个姓李的绣娘特别会绣这个,能保平安什么的,传得神乎其神的,估计就是老辈人的迷信吧。”
姓李的绣娘!林河县!
信息再次吻合!
阿崽默默记下,假装被街边的糖人吸引,转移了话题。
回去的路上,阿崽看似吃着桂花糕,看着风景,心中却己波涛汹涌。
林河县确实存在与“月灵符”相关的传承! 这位缮物斋的陈姓老人不仅知道,反应还如此剧烈,他即便不是传承者,也必定是极深的知情人!
而他最后那句“早就没人会了”,语气中似乎带着一种深深的遗憾和……隐瞒?
阿崽几乎可以肯定,林河县的这支“分迁支系”,或许传承并未完全断绝,只是以更加隐秘的方式存在着。这位陈老人,很可能就是关键人物!
但经过这次打草惊蛇,短期内想再从陈老人口中套出信息,几乎不可能了。他显然充满了警惕。
她需要更迂回的方式,或者等待新的契机。
邻郡之行即将结束。第二天,奶奶带着阿崽和一包桂花糕,告别了张奶奶一家,返回了小镇。
回到家,生活似乎恢复了原样。幼儿园、家里,两点一线。
但阿崽的内心却无法平静。清源县的线索(县志、旧书店老人)和林河县的线索(缮物斋老人)不断在她脑中交织、碰撞。
她需要时间消化整合这些信息,并思考下一步行动计划。首要任务,依然是确保《灵针谱》的安全并设法取回。
几天后,豆豆外婆带着豆豆从邻郡姨姥姥家回来了。豆豆的情绪看起来好了一些,但豆豆妈妈似乎并没有一同回来,家庭问题显然还未彻底解决。
阿崽从豆豆外婆和奶奶的闲聊中得知,豆豆妈妈暂时留在了姨姥姥家,想“静静心”。老宅的清理工作自然也就再次搁置了。
这对阿崽来说是个好消息,《灵针谱》的安全时间又延长了。
她开始更加留意豆豆外婆的言行,寻找再次进入老宅的契机。
同时,她也在幼儿园里,通过更加“不经意”的童言童语,尝试从豆豆那里套取关于“邻郡姨姥姥家”的信息,特别是是否有“古老的绣样”或者“旧书”之类的东西。
豆豆通常懵懂地摇头,但有一次,他歪着头说:“姨姥姥家……有个小盒子……亮亮的……锁着……外婆不让碰……”
锁着的小盒子!
阿崽的心猛地一跳!这会不会与传承有关?
她正想细问,老师却叫大家去洗手准备吃水果了,话题被打断。
线索似乎无处不在,却又都蒙着一层纱,需要耐心和机遇去揭开。
这天夜里,阿崽又一次梦到了那枚完整的、散发着温润白光的“月灵护心符”。
但这一次,在符纹的周围,隐约出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一位在灯下专注刺绣的老妪(太外婆?),一个在旧书堆中翻阅的沉思侧影(清源书店老人?),一个在摆满工具的工作台前忙碌的挺拔背影(林河缮物斋老人?)……
他们仿佛站在不同的时间长河与空间角落,却都被那枚神秘的符号所连接。
阿崽感到自己的灵魂深处,那“守魂”之力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与这个世界的共鸣也愈发清晰。
她隐隐有种预感,她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跨越时空的真相。
而这一切的核心,似乎都指向那本仍藏在老宅深处的——《灵针谱》。
她必须尽快拿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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